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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如今細細一想,當時那維亞的每個眼神都虛假得令人牙酸。然而,確實是那個風度翩翩又神秘多情的室友讓他正中圈套。 曾經的那維亞會教他怎么采摘懸在樹上的鈴鐺,現在的那維亞只會想著騙他在睡覺的時候帶上鈴鐺。 難怪維拉看到他與那維亞走近,會氣得七竅生煙。 希德抬頭望向天花板。帝都貴族的圖騰從四方躍居而上,在中央拼湊出喇叭花蔓的形狀,錯綜復雜的紋理令他想起光明神殿的荊棘籠。 這個形狀使他生氣,盡管希德知道這大抵是圣騎士無意為之。 希德感覺自己剛從一個籠子里走出來,便傻乎乎地鉆進另一個籠子。 他的計劃并不是這樣的,他原來只想在門口伸出腳試探一下,就乖乖回自己的籠子里,可是那維亞不僅將他一把推出去,還順帶著砰的一聲把門關上鎖死了。 火大的圣子大人打算重拾尊嚴。 希德神游天外,等到那維亞把他鼻子上的灰擦干凈,方才溫吞吞地回應道:“——那假如,我晚上凍得厲害,往壁爐里丟火柴,會把你的房間點著?!?/br> “女仆長不會把危險的東西放在您的臥室,她是位穩重的長者?!?/br> “我可以用火球術,”圣子大人瞇起眼睛,用帶著點愉快的語氣,輕飄飄地說,“是你教我的?!?/br> 那維亞沉默半晌,彎起嘴角:“這邊著了火,我只能去您那邊睡?!?/br> “我不準。女仆長的房間就在我隔壁?!?/br> “她會習慣的?!蹦蔷S亞從容不迫道,“我們的隔壁還住過伊薩克和柯特妮?!?/br> 那維亞看到希德再次閉上了嘴巴,在希德面前蹲下來,握住圣子一只腳腕。 希德踹了他一腳。 那維亞忍俊不禁,這才收了手。他走到與壁爐相鄰的墻邊,將墻簾一掀。 覆蓋整面墻壁的紅木書架在兩人面前一覽無余。架中書籍囊括天文地理,鎏金與緞面交織的書脊仿佛貼在壁紙上的琉璃瓦。 用書籍裝飾墻壁,唯有暴發戶與真正博聞強識的學究才能夠做到。 希德很喜歡這面墻,但討厭它出現在那維亞的房間。 希德正在心里譴責某人骯臟的小心思,又聽到大門被打開的聲音。 采購食材的女仆長在黑暗角龍的保駕護航下順利返回。 兩人來到客廳。女仆長為他們沏了一壺紅茶,在木幾上擺好糖塊與銀勺,留給阿諾德則是一盤灑滿閃粉的小餅干。 希德往茶里放了兩塊方糖。 這附近的加工坊比切爾特府邸所在的街區技藝更加精湛,方糖的甜度往上翻了一倍。希德抿一口紅茶,便趁那維亞往衣帽架走的機會,偷偷將兩人的茶杯調換位置。 阿諾德把頭埋進盤子,裝作沒看見。 黑暗角龍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很強。 在光明圣子之前,它眼中的大陸生物分為“會被主人一招弄死”與“會被主人兩招弄死”。 它敢說,世界上任何的智慧生物,別說碰了那維亞的茶杯,就算悄悄竊取了那維亞神殿中一滴圣池水,都會遭受慘痛的處罰。它自己也不例外。 而希德·切爾特是一類超脫二者之外的奇行種,黑暗共主寵愛他的程度令阿諾德嘖嘖稱奇。 阿諾德從來沒見過那維亞對待任何人如此富有耐心。 它敢打賭,就算希德把那維亞的頭一腳踢飛了,那位喜怒無常的神也只會把腦袋撿回來,若無其事地戴回脖子上。 那維亞往希德身上扔了條披風。 希德:“現在是夏天?!?/br> 阿諾德從喉嚨里發出怪叫。那維亞瞥它一眼,這只慫包立馬熄了聲。 他道:“我們去切爾特公爵那兒轉一轉。您從切爾特的府邸里搬出來,得把行李也帶上?!?/br> 希德心頭一跳。 放在以往,他做夢都想從那個鬼地方搬出去。 可他知道,那簡直是天方夜譚。 公爵與夫人不會允許,神使不會允許,他的父主更不會。 他低頭看阿諾德的頭角,輕輕地問:“你怎么突然想起這個?” “我很早就希望把您從那里接出來。這是我向教皇陛下提出的請示。他已經批準了,您大可放心?!蹦蔷S亞低語道,“您從此與切爾特了無瓜葛。要是您喜歡,可以把姓氏改過來——” 他說到這里,突然止了音。 這顯然不對。希德當然不能改姓奧爾德。 那維亞是黑暗神名字,也是他的姓氏,那么希德·切爾特以后應該叫作希德·那維亞才對。聽起來便是多么優雅、美麗且順耳的姓名。 黑暗神從此有了位隨他姓的夫人。 這是屬于他的夫人,怎么能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類男爵的姓。 希德沒有發覺那維亞的心思,或者說,他也有些心不在焉。 那維亞事先與切爾特的管家預約了行程。 等到兩人乘上馬車趕到府邸,唯有夫人與她的仆役在門口迎接。 令圣子大人略有失望的是,聽聞那維亞要來取走自己的行李,夫人只是客氣地點了點頭,讓管家帶路,就連象征性的勸說與挽留都沒有。 希德早已對切爾特一家不抱奢望,自然也沒有失落。他只是奇怪,切爾特夫人明明是家族中最不好對付的角色,但此時的夫人卻善良得宛如教堂中的圣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