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聞律的故事其實很老套。

    他有一個幾乎偏執的父親。至少, 聞律一直是這么認為的。

    當然，他的父親聞人謙不是這樣想的。

    聞人謙與聞律的母親自小相識，兩人家世相當又青梅竹馬，情愫自小滋生，大了以后兩家人又樂見其成有意撮合，于是倆人的結合便水到渠成。

    婚后倆人也是幸福甜蜜，互相深愛。不久之后，就有了聞律的大哥聞人雋。

    雖然聞律的母親在生聞人雋的時候傷了一些底子，但是醫生說, 好好調理的話對生活影響不大。只是，聞律的母親生理上和其他人稍有不同，并不太適合生產。

    對此, 聞人謙是無所謂的。他深愛的妻子已經替他生了一個兒子，還有沒有其他的孩子, 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于是一家三口，一直過著十分幸福的生活。

    只是隨著聞人雋日益長大, 因為受到母親體質影響，從母胎里帶出來的一些毛病就慢慢顯現出來了。

    他的免疫力有些低，生病、發燒、炎癥，各種幼兒容易患上的疾病在小時候幾乎都得了一遍。

    好在以聞人家的財勢與地位，雖然磕磕絆絆, 但是聞人雋總算是平安地漸漸長大。

    聞人雋從小就表現出了優越于其他同齡孩子完全的智商，他比很多孩子表現得更加聰明沉穩和……敏感。

    對于聞人雋，聞人謙是極其疼愛他的。聞人雋是他和妻子愛的結晶, 樣貌也酷似聞人謙，他聰明而且乖巧，是理想的家族未來的繼承人。他身體不好，時常生病，卻從不哭鬧。

    所以，對于這個兒子，聞人謙心疼之余，幾乎把所有的父愛都傾注在了他的身上。

    為了好好照顧和能夠親自教導聞人雋，聞人謙甚至縮短自己工作和應酬的時間，有空盡量都回家陪伴老婆孩子。那時候，聞人謙簡直就是上流社會圈子的好男人典范。

    而聞律的母親在心疼兒子的同時，也有著對丈夫和兒子的愧疚。

    她知道兒子的身體狀況是因為她的緣故，她內心一直對丈夫可能只能有聞人雋這一個孩子而感到內疚。

    她暗地里咨詢了很多專家，專家表示，其實她好好調理，還是有可能生下一個完全健康的孩子的。

    所以，她一直配合醫生對她身體的調理。她希望，能夠讓身體好一些，再給丈夫一個孩子，對聞人雋而言，在未來也多一份助力。

    所以在聞人雋十二歲的時候，聞律的母親再次懷孕。

    為此，他的母親是喜悅的。她一心只想著為這個家庭再添一個新成員，卻忽略了其他人的想法。

    對這件事，聞人謙是反對的。他愛他的妻子，他知道妻子的身體并不適合再次生育，他已經有聞人雋了，這個孩子很好，除了身體弱一些，他會是一個十分合格的繼承人。一家三口在一起很幸福很美滿，不需要妻子再冒險去生育另一個孩子。

    而已經長大并且早慧得并不像一個孩子的聞人雋在起初保持了沉默，直到父母因為對這件事情不同的意見幾乎要爭吵起來的時候，他選擇了站在母親這一邊。

    聰明的他已經察覺到了可能母親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深層次想法，那就是，母親內心深處其實一直在擔心，身體病弱的他，萬一哪一天就不在了呢？

    假如真有那么一天，家里有一個弟弟或者meimei，父母也許就不會太過傷心了吧。

    最終，聞人謙終于是拗不過妻子和兒子的堅持，決定將這個孩子生下來。

    于母親沉浸在再一次要當mama的喜悅里不同，那一段時間，聞人雋表現得異常沉默。而聞人謙則對妻子的身體狀況充滿了擔憂，他每天都要詢問醫生很多事情，甚至都到的神經質的地步。

    大家懷著不同的心思，終于迎來了聞人家第二個孩子出生的日子。

    那一天，從聞律的母親羊水破裂被送進產房開始，聞人謙就一直心神不寧。

    即便做了很多的準備，最不好的情況還是發生了。

    最終，平安從手術室里出來的，只有一個皺巴巴的孩子，那個孩子，便是聞律。而他的母親，在他出生后不久，就徹底離開他們。

    這一天，對聞人家的父子二人而言，無疑都是世界末世。

    沒有人慶祝新生命的誕生，只有失去至親的濃重的哀傷。

    聞人謙從那一日起，仿佛一夜間老了十歲，一個原本幸福美滿的家庭，就此破碎。

    而在聞人謙的心目中，毀壞他幸福家庭的，正是他的第二個孩子 —— 聞人聿！

    從聞律出生開始，聞人謙就沒有看過他一眼。

    他整整有一兩年的時間，都沉浸在失去妻子的哀傷中。直到后來，在聞人雋的勸說下，他才為了兒子重新振作。

    他厭惡聞律，甚至連名字都不給他取，聞人聿這個名字，還是他的大哥聞人雋給起的。

    起初，對于聞律這個弟弟，聞人雋的心情也是十分復雜的。為了這個弟弟的出生，他失去了母親。

    但，他又知道，母親一直都期盼有一個足夠健康的孩子，他更知道，母親曾經有多么盼望這個孩子的到來。最初的時候，也是他支持母親生下這個孩子的。

    如果要說責任，他也是有責任的。

    父親不管這個孩子，不聞不問、視而不見，那么他就必須管，必須擔起責任。

    所以，十二歲的聞人雋，在失去母親之后，在父親頹廢度日的日子里，依然承擔起了這個家，承擔起了養育弟弟的責任。

    故事說到這里，聞律滿臉怪異的神情里透著幾分苦澀:“你一定以為，這就是一個爹不疼媽不在，哥哥帶大的孩子的故事吧！然而，生活遠比故事更加復雜難解?！?/br>
    “從小我就知道，父親厭惡我。明明住在一個屋檐下，在他的眼里，我卻仿佛是污染空氣的廢氣，只要出現了，就令所有人都不舒服。很小的時候，好幾次，我見到父親看我的眼神，就仿佛惡狼在撕碎獵物前的眼神?！?/br>
    “我從小就怕他，只要他在家，我就恨不得躲起來。那個時候，只有大哥保護著我。說我哥亦父亦兄，一點都不過分?！?/br>
    “我哥確實是天才，比之歐陽北之流，毫不遜色。在他滿十八歲的時候，他就已經全盤接手了家族事業，并且成績斐然?！?/br>
    “但，隨著我們逐漸長大，我慢慢開始發現了大哥的不對勁。他居然有著和父親一樣的偏執。并且恰恰，就是在對待我的事情上?！?/br>
    “或許，我真的是一個外人。我母親偏執地認為，那個家需要一個健康的孩子，為此，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生命。我的父親，偏執地認為我是毀滅他家庭的劊子手，二十多年如一日地憎恨我，憎恨我這個身上留著他的血脈的孩子?！?/br>
    “而我大哥地偏執……”聞律苦笑道:“童年時期的他其實也是異常敏感，或許，在那個時候，他就察覺了母親對他身體的擔憂。也因此，在心理上給了他傷害，也為他現在的偏執埋下了種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