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節
許喬怔了怔,想象了一下,指責嘲諷自己的那個人變成了徐斯奕。 徐斯奕低聲道:“閉上眼?!?/br> 許喬嗯了一聲,纖長的睫毛落下。 “我罵你窩囊、沒用、廢物,嘲諷你事事不如別人,你會怎樣?” 許喬歪著頭,想象著那個畫面,輕哼了一聲:“想揍你?!?/br> 他話里帶著點玩笑,徐斯奕卻立即接道:“我現在就躺在你身下,被你壓著呢?!?/br> 許喬眼皮抖了抖,聲音低下來:“嗯……在我身下?!?/br> “你敢打我嗎,你不是一直都窩囊的很?”徐斯奕冷笑一聲,突然道,“別人說你斯斯文文的,但我最清楚,你就是懦弱沒本事,以為自己讀了兩本書就了不起,可你算什么???你什么都不是,有本事,我們就不會住在這個破地方了!” 許喬進入到阿林的角色中,呼吸因為情緒波動加快,胸膛不停起伏著。 …… 他的嘲諷一聲接著一聲,以小冬的視角,說出那些指責著阿林的話。 “你這什么眼神,不服氣嗎?我哪句話說錯了,你要是有點用——” “夠了?!崩涞庺璧囊宦?。 沉默良久后,徐斯奕笑著問:“找到點感覺了嗎?” 許喬擰眉,將此刻這種感覺記下來,回道:“有點感覺了?!?/br> 徐斯奕又同他說了幾句話,聲音忽然低下來,聽上去有些喑?。骸霸S喬?!?/br> “在呢?!?/br> “想你了?!?/br> 許喬知道,他在柬埔寨的拍攝一定比自己要辛苦得多:“我也是?!?/br> “真的嗎?”他低笑一聲,才說道,“我現在就躺著你身下?!?/br> 這次可不是在幫忙對戲了。 許喬聽著電話那頭傳來的磁性聲音,將自己埋進被子,打了個哈欠問:“然后呢?” “讓我好好看看你,這段時間瘦了沒……好像瘦了?!?/br> “酒店伙食挺好的,沒瘦?!?/br> “真的?讓我摸摸?!毙焖罐缺緛碇皇窍胪_個玩笑,話說出口,嗓子卻有些發緊,“胳膊好像沒瘦,往下腰也沒瘦……” 許喬閉著眼,隨著他的聲音,胳膊、腰、腿上似乎真的有一雙手撫過。 …… 結束后,許喬臉上殘留著熱意,抽出紙巾清理了下。 困得很了,這一覺睡得格外沉一些。 第二天,接著拍昨天沒拍完的鏡頭,胡正華和申盼都有些驚訝,今天的許喬狀態很好,昨天沒完成好的鏡頭,今天完完全全發揮出來了。 申盼在這場戲結束后笑著道:“你今天像換了個人一樣,剛剛嚇到我,差點沒接住你的戲?!?/br> 胡正華也很是滿意:“保持住這個狀態就對了?!?/br> “申盼姐,沒受傷吧?”許喬把她扶起來,神情間有些抱歉。 “我沒事,倒是你沒摔到哪兒吧?” 許喬搖了搖頭。 在這場戲,阿林在和小冬的爭執中被她推下床,右手腕狠狠抵在地上骨折,這讓阿林失去了工作。 剛開始,小冬因為愧疚努力照顧好他,照顧了幾天不耐煩起來。阿林因為受傷失去工作,本就拮據的生活更加困難,巨大的生活壓力讓這個先前沒怎么受過苦的高中生煩躁痛苦。 這本來就不是她的錯,如果阿林不強迫她,就不會發生這些。 小冬再一次看向窗戶對面遠處高檔小區的燈光。幾天前,廠里一位高干的兒子對她表現了好感,那個年輕人,就住在那個小區里。 隨后的劇情,集中在城中村和高檔小區不同環境、不同階級的人之間展開。阿林受到來自小區里人們避之不及的嫌惡和白眼,性情越發古怪。 小冬問他骨折是否好了,阿林總是否認,于是小冬的脾氣也越來越差,和那位廠里高干的兒子越走越近。 …… 最后幾場戲是許喬一個人的獨角戲。 他穿著洗到泛白的襯衣,走進與他身上服裝格格不入的高檔小區,打開門像在自己家一樣,在黑暗中用修長的手指握著刀,從容地在案板切rou。 很快,這個屋子的主人回來了,發現出現在屋子內的陌生人大驚失色,沒等他發出聲音,阿林將手中的菜刀砍向他的脖頸,隨后慢悠悠走到墻邊,打開屋內的燈,鏡頭定格在他嘴角的微笑上。 他殺完這個屋子的,又邁進另一個屋子。一棟樓漸漸被血色浸染。 在殺完最后一個人后,阿林臉上沾著血跡,看向房間里的電話機。這是個時髦玩意兒,郵電局的擴容工程剛開始不久,這是從新加坡引進的被淘汰下來的電話機,但只有有錢人才裝得起。 他走過去,不熟練地撥通了房東家的電話,找來小冬接電話。 “你哪兒去了,打什么電話???”小冬不耐煩問。 “剛剛在忙,一會兒回去了?!?/br> “忙忙忙,不知道你有什么好忙的?!?/br> 阿林露出了一個笑:“你看看窗外?!?/br> “什么???”小冬瞥了一眼窗外,愣了下,放下電話跑過去,登時捂住了口。 只見對面高檔小區樓沒有像往常一樣燈火通明,而是一片漆黑。黑暗中,又亮起了一些燈光,是幾十家屋子亮起的燈光組成的單詞:five me。 她最近在努力學英語,試圖在同齡人中更突出一點。小冬頓了幾秒,才跑回去拿起聽筒:“好了好了,以后不跟你吵了,你快回來吧?!?/br> 隨后,她又忍不住問:“這是怎么弄的???” 阿林沒有回答,只是看了看手里的刀,溫柔地說:“回去后告訴你?!?/br> 小冬愉快地答應,隔著話筒親了他一下。 畫面又給到一個遠景,燈光組成的five me在夜色間帶著無奈的溫柔。鏡頭拉近,才發現組成單詞透著燈光的窗戶上,濺滿了鮮紅的血液。 阿林握著的刀上刀尖滴著血,臉上浮出笑,他低聲又念了一句:“回去后告訴你?!?/br> 回去自然不是要和她把酒訴衷腸。 ……“阿林?你骨折到底好了沒?” 耳邊傳來小冬的聲音,阿林刷一下睜開眼。 天光明亮,日頭正好。 阿林動了動手指,右手腕早就可以靈活轉動了。 他看向小冬不耐地表情,靜靜說道:“還沒好?!?/br> 小冬大大翻了個白眼。 “好,咔!”胡正華聲音響起。 這場戲過后,《燈光》正式殺青。 在劇組拍了五個月戲,殺青不久后胡正華拿了粗剪版本過來給幾個主演看。七八個人窩在放映室內,迫不及待想要看剪出來是個什么效果。 電影里充斥著夸張、意識流的表現手法和陰暗的基調。配上bgm,時不時讓人毛骨悚然。 看完后,申盼嘆了一句:“小喬這演的真的絕了……” 她看了許喬一眼,后半句話沒說出來:殺人的姿勢看上去分外熟練。 “嗐,導演你給解讀一下,這到底是真的發生的還是夢境?”旁邊演高干兒子的演員問。 胡正華瞥他一眼沒好氣:“演了這么久電影了還問這種問題,去去去?!?/br> 他關掉放映機,說道:“等后期制作完,審批宣傳定檔,順利的話三個月后能上映?!?/br> 說著,胡正華也有些無奈,“當然,大概率也是不能過審的,國外院線多多安排一下?!?/br> 電影里直接展現血腥場景的比較少,大部分還是意識流手法。只是在當前國內環境下,過審還是有些困難。不過這部電影的目的倒也不是為了票房,問題倒也不大。 許喬回到京城時已經要入夏了。 他還記得走之前,街道上、胡同巷子里那些老樹還沒有萌發綠芽,光禿禿的,蔭蔽處還積著雪。轉眼回來,兩旁行道樹已經枝繁葉茂。 殺青宴在劇組辦了一次,回來后,制片方又單獨請許喬在內的幾位主演吃飯。 等吃完飯,一群人散了,許喬在停車場看到個老熟人。 是管菡。許喬看她一眼,沒什么特殊的反應從旁邊走過,誰知道管菡挪動腳步,攔在他跟前。 在她開口時許喬就知道不是恰好碰到,管菡是打聽到他在這里特意過來等著的。 “去見一眼我哥?!彼f。 知道許喬想拒絕,管菡又急匆匆補了一句:“他說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你?!?/br> 許喬似笑非笑看著她,拿出車鑰匙按了下“嘀”一聲解鎖:“很重要的事?” 管菡有些惱,她看到許喬就想到自己那些黑歷史,自然不愿意多跟他打交道。但是想想自家躺在病床上的哥哥,她咬咬牙說道:“哥哥說跟賀星張有關?!?/br> 許喬笑容收斂,眸光也冷淡下去:“你告訴管潮生,同樣的話術一次兩次就夠,再多就沒意思了?!?/br> 管菡見他不為所動,有些慌了,半晌聲音軟下來:“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了?!?/br> 作為管潮生從小疼到大的遠房表妹,管菡這段時間推了工作一直陪護在管潮生病床前。哪怕目的并不算多單純,但總有幾分真心在里頭。 見許喬轉身要走,管菡踩著高跟鞋想要再攔下他,腳腕一崴,整個人就狼狽地跌在地上。 許喬聽到聲,回過頭看她。對這個女人并沒什么好感,許喬停在原地皺了皺眉,過去將她拉起來。 管菡痛的飆淚,一邊哭一邊說:“真的最后一次,我哥要不行了?!?/br> 許喬隨她到病房,看到管潮生靠著床,臉側比上次見凹陷得更加厲害,本來俊美的臉完全瘦脫了形。不過眼睛很亮,精神看著還不錯,并沒有管菡說的要不行了的意思。 “你找我過來想說什么?”許喬走過去,抬眼看他。 管菡瞥了瞥兩人,挪動著崴到的腳,出病房帶上了門。 “最近還好嗎?”管潮生問。 許喬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