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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軍的長刀架在謝筠意肩頭,他踉蹌拖著鐐銬與沈云階擦肩而過。沈云階身上的冷香依然是他熟悉的味道,近在咫尺又仿佛隔了千萬里遠。 “阿云……”謝筠意轉過頭去,千言萬語噎在喉間,最后只剩下一句茫然質問:“今天不是我們大喜的日子嗎……” 沈云階身形微晃,闔眸背過身去,連一眼都不肯再給他。 第4章 武靖王謀逆一案掀起朝堂風雨,又落得無聲無息。武靖王謝閔權傾朝野多年,早是帝王眼中釘,如今將這一株遮天蔽日的大樹連根拔起,自是暢快。殺伐果決的是當今陛下,出兵神速的是二十六營禁軍,而真正找到武靖王謀逆鐵證的則是天衣府。 只是鮮少有人知曉,在這一局里至狠至快的那把刀是握在誰手里。 金陵城,長樂坊,戲臺之上正唱著一出“百花亭”,金絲玉管咽春空,蠟炬蘭燈燒曉色。 沈云階來的時候,這出戲才唱了一半。江嶺心閑坐雅閣之中,手中把玩著一柄鑲金嵌玉的匕首。 “師尊,您叫我來……”沈云階話未說完,就見江嶺心沖他擺了擺手,示意他坐下。 沈云階順從地坐在江嶺心身側,不再多言,只陪著他安靜看完這出戲。 落幕時,曲終人散。江嶺心才端起一旁茶盞,輕聲道:“觀兒,你還記得七年前你是怎么離開天衣府的嗎?” 沈云階指尖泛涼,沉默起身跪在江嶺心面前,平靜道:“七年前,師尊同我講朝中局勢。您說,陛下心有憂患,臥榻之上豈容他人鼾睡。武靖王一日不除,便一日非河清海晏時。徒兒不才,愿為師尊分憂,自請入武靖王府為內線?!?/br> 江嶺心的手輕輕撫摸著沈云階頭頂:“我的觀兒長大了,這些年來你做的很好,若沒有你,逆臣賊子如何能盡數伏誅?!?/br> 沈云階下巴一緊,被江嶺心的指尖捏住,被迫抬起頭來。 “可是觀兒,戲已經唱完了?!?/br> 沈云階眸色沉靜,聲音不起波瀾:“徒兒明白?!?/br> 江嶺心語氣中透著關切與慈悲:“只怕有人入戲太深,不肯醒來?!?/br> “師尊!”沈云階驀地抬眸,對上江嶺心冰冷的眼神。 江嶺心松開指尖,闔眸哼唱方才那出戲,婉轉惆悵,斷斷續續:“酒入愁腸人已醉,平白誆架為何情……為何情……” 沈云階攏在袖中的手死死攥住,臉色蒼白。 清脆的聲響落在沈云階耳邊,一柄冰冷精致的匕首扔在他面前。 “去吧,這戲也該落場了?!?/br> 沈云階指尖微顫,到底還是撿起面前的匕首,從江嶺心手中接過詔獄的玄武牌…… 第5章 關押在詔獄的無一不是曾位高權重之人,由陛下親審定罪,入了生死門,便再無翻身之地。詔獄陰寒森冷,不見天地,淡淡的血腥氣融了每一口吐息間,沒有人在此間掙扎謾罵,有的只是一片死寂。 沈云階腰懸天衣令,一路走到詔獄盡頭??词氐莫z卒低頭行了禮,開了三道鎖,將他帶進一間牢獄后,便無聲離去。 陰暗的牢獄角落里蜷縮著一個人,手臂粗的鐵鎖扣在他的手腕和腳踝上。他抱著膝頭一動不動,身上那件火紅的喜袍上滿是污黑,頭發散亂成縷,遮住他的眉眼。 那本該是整個金陵活得最快意瀟灑的小世子,出身高門,受盡寵愛,跳脫飛揚。他喜穿箭袖紅袍,錦衣出水,玉帶當風,張揚又奪目。只是如今,一切皆是天翻地覆。 沈云階走到謝筠意面前,緩緩跪下,將手中的食盒打開。 “少爺,我做了你最愛吃的油酥餅?!鄙蛟齐A輕輕撫開謝筠意眼前的亂發,捧起他消瘦蒼白的臉。 謝筠意目光怔滯,半晌才落在沈云階身上,鎖鏈沉悶的響聲驟然而起,他抓住了沈云階的手,哽咽道:“阿云……我爹沒有謀逆!他沒有!” 沈云階平靜地看著他,輕聲道:“少爺,王爺結黨營私,鐵證如山,已經認罪了?!?/br> 謝筠意愣愣地看著眼前的人,喃喃自語道:“不會,你騙我……你在騙我……” 沈云階心口悶痛,卻道:“王爺是陛下親自定的罪,這個詔獄王爺怕是走不出去了,至于長公主殿下,陛下念及姐弟情分,已經將殿下送至清安寺靜修。所涉皇室及官員,已盡數伏誅?!?/br> 謝筠意的手緩緩從沈云階手背上滑落,失了神智般怔著。 沈云階嘆息,從食屜里盛了一碗rou粥,小心放在唇邊吹涼,喂到謝筠意嘴邊:“少爺,吃點東西,您要聽什么,我都說給你聽?!?/br> rou粥入了唇,又從嘴角落下,謝筠意雙眸通紅,半晌才用嘶啞的聲音問道:“你是誰……” 沈云階用帕子將謝筠意唇角擦凈,垂眸道:“天衣府,沈觀?!?/br> “那年……”謝筠意蜷作一團,似哭非哭:“你說你爹死了,只剩下你一人,便不再有家了……” “對不起?!鄙蛟齐A攏在袖中的手死死攥著,指甲掐進rou里不覺疼,心口卻愈發悶痛難忍:“我騙了你,我奉師尊之命進了王府,謀你信任,方便查案罷了?!?/br> 謝筠意臉上濕涼,半晌才低聲癲笑起來:“騙我……這些年……” 沈云階指尖撫過謝筠意臉上淚痕:“這些年,我從未愛過你?!?/br> 眼前清潤如玉的人,卻最是殺人不見血,謝筠意癡笑良久,死心地閉上眼:“沈云階,我恨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