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問鼎仇城_分節閱讀_2
陸孝嚴猛然記起,這一天原來是凌希生日。交往之初他曾幫凌希辦過一次生日派對,就在那幢別墅里。當時他以為那是第一次,沒想到卻成了唯一的一次。 一句“生日快樂”在嘴邊盤桓良久,終究沒能吐出來,薄情寡義的花花公子做太久,早就忘記怎么說真心話了。陸孝嚴瞄向后座,那里沒有蛋糕和禮物,只整齊碼放著幾支洋酒,酒瓶旁邊還塞著個印有“Amavil”字樣的白色藥瓶,不知治什么的。 陸孝嚴抓起藥瓶晃了晃:“病了?” 凌希沒理他,奪過藥瓶反手丟回了后座:“樂哥和你前妻那都別指望了,趕緊想想還有哪個紅顏藍顏的小知己、小蜜糖肯收留你吧?!?/br> “哦?那還真是走投無路了?!标懶罎M不在乎地笑著,瀕臨絕境反倒輕松了起來。 凌希深深望了他一眼,將車停在路邊,回頭拎過瓶洋酒擰開:“暫時只有這個,先消消毒,我幫你包扎一下傷口??赡苡悬c疼,你忍忍?!闭f著話他扯過陸孝嚴的胳膊撕開領子澆了上去,下手毫不留情。 酒精淬不及防灼燒著神經,陸孝嚴疼得一激靈,脫口而出罵了句臟話。傷處深可見骨,白花花的皮rou向外翻開,酒水混雜著腥臭血水一起流下來,看去慘烈而猙獰。陸孝嚴緊咬牙關,冷汗順著鬢角滴滴答答往下淌:“凌?!覜]殺人……” 這段日子他氣過,怨過,也曾懊惱得恨不能捅自己幾刀,但感到委屈還是第一次。 “我既不是警察也不是法官,跟我說不著?!毖鲀?,凌希找了件干凈T恤撕成細條幫陸孝嚴包扎好,又從后座翻出包餅干塞給了他。 凌希拿著餅干的手缺少了無名指和小指,比雞爪還丑,陸孝嚴不經意掃到,像被馬蜂蟄了似的趕緊調開目光。他記得很清楚,當年自己千辛萬苦搞來了周挺的犯罪證據,以為能扳倒那家伙出口惡氣,誰想因此惹上了與周挺合伙做生意的另一位黑道大佬,對方綁了凌希讓他拿罪證去換人,一天不交剁一根指頭,兩天不交又是一根指頭……最終他沒能成功對付周挺,卻連累凌希廢了一只手。 在陸孝嚴印象中,凌希的手指修長勻稱,指尖總是干燥微涼的,因為常年彈吉他的關系,小指腹磨出了厚厚的繭子。凌希這輩子沒多大本事,只會彈彈吉他唱唱歌而已,手指缺掉兩根,就再沒見凌希彈吉他了。 陸孝嚴喉嚨里像有只蟲在爬:“凌希,對不住……” 凌希順著對方視線一路望下去,幾不可查地皺了皺眉,飛快將手縮進袖子藏了起來:“無所謂的,就是挖耳屎不太方便而已?!?/br> 陸孝嚴了然地笑笑,撕開餅干包裝,抓起兩塊塞進嘴里大口大口嚼著,完全顧不得碎屑臟兮兮散落滿身。放在從前,他一定想不到自己這輩子也會被饑餓折磨得丑態百出。 酒還剩下小半瓶,凌希屈膝窩在座椅里懶洋洋喝著,他的目光一直停在陸孝嚴身上,眼神安靜而恬淡。狹小封閉的空間里,難以言喻的曖昧氣息一點點醞釀、發酵、彌散開來,令陸孝嚴不覺有些恍惚:“凌希,如果不是在逃命的話,我真想按倒你干一炮?!?/br> 凌希仰頭喝光最后一口酒,勾起唇角冷笑道:“真他媽的敗類,滿腦子精|液!”話音未落,手里的空酒瓶已直筆筆砸向了陸孝嚴。 陸孝嚴靈活地一歪頭,酒瓶從打開的車窗飛了出去,掉落在山路邊的草叢中,窸窸窣窣,攪得人心里也跟著發癢…… 兩人還沒來得及享受這短暫的平靜,就聽見遠處傳來了似有若無的警笛聲。陸孝嚴探頭朝山下望去,濃重夜色中果然有一長串閃爍著警示燈的轎車正沿盤山公路疾馳而上。兩人飛快交換著眼神,確定了彼此心中的猜測,不用問,行蹤暴露了,里島大街小巷遍布監視器,想找出一輛車子的去向太容易了。 陸孝嚴俯身打開凌希那側車門,不由分說將人推了出去:“你先走,車留給我?!?/br> 誰知引擎發動的瞬間,凌希繞到另一邊又跳了上來:“我的車,憑什么讓給你?!?/br> “那就坐穩了!”陸孝嚴兇狠地瞪了他一眼,沒功夫斗嘴,即刻油門踩到極限轟鳴著沖了出去??耧L迎面打來,撕扯得車身幾欲碎裂,輪胎不時碾壓過石子,“轟”地彈起老高,又砰然落地。 警車很快追了上來,距離一點點拉近,揚聲器不斷向他們發出“再不停車就開槍”的警告。陸孝嚴兩眼充血,瘋了似地大力扭動著方向盤,絲毫沒有減速的打算。 終于,背后槍聲大作,流彈從耳畔呼嘯而過,玻璃碎片灑落兩人滿頭滿身,座椅邊緣的皮革和海綿頃刻間炸裂成無數細碎飛沫。 “嘭”的一聲,后輪胎爆了,車子失去控制,極速旋轉著甩出公路,又順著陡峭山壁朝下滑去。周遭景物幻化成無數抽象的線條,向后方洶涌流淌,凌亂的樹枝劈頭蓋臉砸過來,車架在碰撞中徹底變形,兩人只能緊緊抓住座位上方的扶手以抵御這異常猛烈的顛簸與震顫,同時用胳膊勉強護住頭臉。車子直沖到山腳,又在慣性作用下橫穿過草叢與濱海公路,一頭扎在了海岸邊的鋼質防護欄上。 好半天,凌希緩過神兒來,抬腳踹開凹陷的車門:“你怎么樣?快走吧,那幫警察很快就能找到路繞下來?!?/br> 陸孝嚴抹了一把臉上的血:“算了,我也懶得再費力氣。等會兒警察來了,你就說是我挾持你的?!?/br> 凌希瞇起眼睛定定注視陸孝嚴片刻,似乎悟出了什么,彎腰過去一把扯開對方的衣襟——正如他所料,有根尖銳的斷枝從陸孝嚴腹部斜插|進去,貫穿了整個身體,尾端牢牢釘在椅背上,座位底下汪著老大一灘血,觸目驚心。 凌希臉上終于出現了明顯的慌張:“你撐著,我去叫救護車?!?/br> 他剛要轉身,就被陸孝嚴給揪住了:“不管救護車先到還是警察先到,最后都是死路一條。與其死在周家人手里,不如這樣舒服點兒?!?/br> 凌希緊抿嘴唇站了一會,木著臉坐回到椅子上:“隨便你?!?/br> 傷口疼得鉆心,陸孝嚴咬牙嘟囔了一句:“媽的……” 凌希從衣袋里掏出皺巴巴的煙盒,自己抽出一支煙點燃,吸了兩口,又塞進了陸孝嚴嘴里。不知是香煙舒緩了情緒,還是急速飆升的腎上腺素減輕了痛楚,似乎連即將到來的死亡也變得沒那么恐怖了。 遠方晨曦初綻,海平面上泛起一條發光的白線,潮水卷雜著泡沫沖上沙灘,撲打向礁石,嘩啦,嘩啦,又被茫茫無際的細沙所吞噬……這畫面讓陸孝嚴感到似曾相識:“以前咱們來過這兒吧?就是捧著望遠鏡學人家看什么狗屁星星那次,原來風景這么美……死都死在明信片里,也算值了?!彼M力扭頭望向凌希,“真想不到,臨死的時候是你陪著我?!?/br> 凌希重新給自己點了根煙:“怎么,需要我表示榮幸嗎?” 陸孝嚴用手壓住腹部不斷涌血的傷口:“以咱們的關系,你應該恨不得我早點兒死才對吧?!?/br> 凌希朝半空吐了一口煙,沒說話。 往昔的一幕一幕浮現眼前,陸孝嚴感慨萬千:“凌希,我對你……算不上好吧?” 凌希點頭:“確實,算不上好。但在這個世界上,你已經是對我最好的人了?!?/br> “呃……”陸孝嚴壓抑地呻|吟著,“你不是……還有個外公?” “外公早就不在了?!绷柘UZ氣平靜,就像在轉述別人的事,“我來里島的第二年,死于心肌梗塞?!?/br> 大量失血使陸孝嚴疲憊不堪,說話也斷斷續續:“那你還、還要每月寄錢回去?前些年你不是還給他買了公寓?” 凌希抖落煙灰,自嘲地笑道:“人嘛,總得給自己留點兒念想。別人懶得騙你,就自己騙自己嘍?!?/br> 陸孝嚴咂咂嘴,滿是苦澀:“那……這幾年……你過得怎么樣?” “嘖,”凌希不耐煩地別過臉去,“我不從來都是這樣,活得下去就活著,活不下去就死唄?!?/br> 陸孝嚴無力地閉了閉眼,喃喃自語:“看來……還活得下去?!?/br> 凌希跟著嘆了口氣,聲音低得幾不可聞:“是啊,因為你還活著?!?/br> “凌?!标懶朗钩鲎詈蟮牧馔蛄柘?,眼前卻只?;韬谝黄?,他拼命睜大眼睛,焦距仍是散亂的,“這輩子就快到頭了,要是有下輩子的話……” 凌希沒給他機會說下去:“算了孝嚴,別瞎許諾了,沒意思。我可不想死去活來地和你糾纏?!?/br> 安靜片刻,凌希幽幽一笑,笑容里滿是嘲諷:“回頭想想,當初剛好上那會兒,你們一定都以為我特賤吧,要不干嘛偷偷安排我去查艾滋……也對,一個電話就主動送上門的,換成誰都要掂量掂量。說出來不怕你笑話,其實那天我是打算要自殺的,我都爬上樓頂了,想著抽完最后一支煙就跳下去,結果煙抽到一半兒,接到了你的電話……所以說嘛,賤人賤命,只要找到個借口就能活下去?!?/br> 幾只海鷗從天空飛過,鳴叫聲清脆嘹亮,凌希目光追隨而去,帶著一絲難以言說的憂郁:“我這輩子活得像狗一樣,還他媽是條流浪狗。陸孝嚴,你就是把流浪狗撿回家,還喂了頓飽飯的人。那時候你說我長得好看,說我唱歌好聽,還說等哪天得了金曲獎你包下皇庭酒店給我慶功——這些我都沒忘,所以我死皮賴臉都要活著?!?/br> 在他身側的座位上,陸孝嚴正雙眼無神地望向遠方,已經停止了呼吸。那支沾染著凌希氣味的煙仍叼在他唇間,火星熄滅,再沒了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