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蘇回春開了藥方,吩咐了用法禁忌,那廂靳久夜也沒折騰,許是賀玨在場他心有所感,由著一旁的暗侍衛替他脫了衣裳,上了藥。 賀玨親眼見到那人血rou模糊的后背,心里又是一揪,頗有幾分恨鐵不成鋼。 暗自決定等這人醒了,非要好生教訓一頓不可,哪有這般折騰自己的?他分明囑咐了,要回玄衣司好生養著,可誰曾想轉眼沒盯上就出了這等事。 燒熱不退,昏迷不醒。 好得很,還是頭一遭呢。 賀玨氣壓太低,威望甚重。屋里伺候的兩名暗侍衛額頭冒了一層冷汗,上藥的手都禁不住抖。 陛下的眼神如芒在背,仿佛要將人吃了似的。 他倆互覷一眼,待賀玨與蘇回春往屋外走去,禁不住低聲議論:“陛下……陛下這回動了真怒,是要懲治我等?” 年紀稍大些的回道:“待頭兒醒了,這件事也就過去了,若頭兒不醒,咱們的腦袋就保不住了?!?/br> 那人只覺得后脖頸發涼,好像懸著一把刀似的。 豈不料同僚又嘆息:“頭兒若今日能醒,那便是皆大歡喜,若明日醒,也算好事,若后日醒,咱們玄衣司得被折騰個底朝天?!?/br> 聽到這話,那人不敢再言了,只沉默著替靳久夜整理換下的衣裳。 白色中衣又浸了血,那暗侍衛疊了疊,忽然看到袖口處繡了一朵紅梅,他愣了下,“這是什么?” 當朝尚紅,以正紅色為尊,天子朝服便是紅衣繡著金絲云紋,尋常百姓除非婚嫁喜事,不得用紅。更別說用紅色繡花了,要是傳出去便是欺君之罪。 年紀稍大的拿過來仔細瞧了瞧,“我記得頭兒一貫穿黑衣,左右就那么幾套,內里也是純白,不曾捯飭些花紋圖案的?!?/br> “頭兒昨兒夜歇在勤政殿,這是剛換下的?!眱蓚€大男人彼此對視片刻,又瞧了一眼那紅梅,“像是袖口破了,特地繡花縫補的,頭兒沒這個手藝,他那雙手只會拿刀砍人,那這……” 不敢再說了。 再說也該要犯欺君之罪了。 兩人默契地閉了口,只當自己什么都沒看見,緊趕著拿上衣裳出了屋洗去。 第5章 夜哥兒。 靳久夜傍晚時分醒了,賀玨在勤政殿批折子,得到消息后又去看他。 當今陛下一天兩回進玄衣司,走得比御花園還勤,玄衣司眾人皆戰戰兢兢,連值守地牢的暗侍衛都挺直了腰背,免得天子一時興起來個地牢一日游。 “朕都聽說了?!辟R玨大步跨進門,身后跟了一個小宮人,臂彎處提著沉重的食盒。 靳久夜欲從床上下來,被賀玨按住了,“坐著?!?/br> 他親自從食盒里端來吃食,“太醫囑咐,你只能吃些清淡的,別怪朕克扣你吃食,改日好全了,大酒大rou任你挑,朕陪你一醉方休?!?/br> 青菜白粥遞到靳久夜跟前,靳久夜伸手端過,賀玨提醒道:“燙?!?/br> 靳久夜連勺子都不用,夠著碗邊就喝了一小半,胃口好得簡直不像個病人。 賀玨忍不住又道:“慢著,又不是沒有?瞧著你仿佛三天沒吃飯的餓鬼,這樣說你病了,誰信?” 靳久夜不言。 他素來吃住皆不為貪圖享樂,僅僅是為了生存,哪怕現在沒有胃口,他也要吃下足夠的東西,否則身上便沒有力氣。 沒有力氣,如何應敵? 反應慢一刻,便能丟了性命。 靳久夜很快就吃下一碗,賀玨進門就屏退了宮人,只好自己拿過空碗去盛,一邊盛一邊道:“朕聽聞今晨玄衣司一半人手受罰,你連自己都不放過,受著傷,還能折騰個天翻地覆?若按你那意思,朕也該領五十杖了?!?/br> “屬下不敢?!苯靡诡h首。 賀玨拿了勺子放在碗里,遞給靳久夜,“可不能像剛才那般猛喝,否則朕就一勺一勺親自喂你?!?/br> 正準備一口氣喝個干凈的靳久夜頓了頓,開始矜持起來。 賀玨坐在床邊,繼續剛才的話,“你倒是真不敢,可心底已經琢磨,下次如何拒絕在勤政殿留宿了吧?” 被猜中心思的靳久夜,勺子差點兒磕到嘴唇,他默默地垂著視線。 只喝粥,不說話。 賀玨又嘆了一聲,“朕知道,你是想將玄衣司訓練成當年的生死營,但若這百十來人個個都像你一樣出色,那朕倒用不了那么多了?!?/br> 靳久夜猛然抬頭,眼里露出不解。 賀玨笑了笑,伸出拇指撇掉靳久夜嘴角的飯渣,輕輕說道:“朕的影衛,有你一個,足矣?!?/br> 聞言,靳久夜忍不住,“屬下……” 賀玨聽不得忸怩的煽情話,站起身,扯過旁邊衣架子上搭著的一件干凈中衣,“做什么光膀子,也不怕著涼,趕緊套上衣裳?!?/br> 中衣晃眼一飄,被賀玨嫌棄地扔到靳久夜跟前。 靳久夜未出口的話,也來不及說了。 他只穿了一條中褲,背上涂著藥粉血rou模糊,腹部又纏著厚厚的紗布,方才賀玨進來并未整理,只顧著吃粥,轉眼夜色落下,氣溫也陡然降了許多。 六月里天氣變化多端,賀玨抬著眼角盯著靳久夜穿衣。 靳久夜壓根不像個帶傷之人,套衣裳那叫一個大刀闊斧,絲毫不怕扯著傷口。 他慣會隱忍,什么痛都扛得動,仿佛千刀萬剮也不必當回事,身上的傷不計其數,大的小的,新的舊的,一道疊一道,有的顏色淡了,便有些看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