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節
“哼,別誤會了!我是看你可憐兮兮的——同情你!才勉為其難幫你一回!” “是……”秦秾華笑道:“輝仙菩薩心腸,阿姊一定銘記于心,日后涌泉相報?!?/br> “涌泉相報就算了——”她嫌棄道:“我早就知道,你這可憐小鵝仔沒有本公主看著,早晚要出大事!” 秦秾華看向床榻上的少年,目光柔軟。 “淵兒,阿姊已經派人守在帳門,你好好休息,不必擔心?!?/br> 他看著她,從喉嚨里應了一聲。 秦輝仙看得起雞皮疙瘩,不耐煩道:“他皮實著呢!快走快走!” 在她的催促下,秦秾華終于從床邊起身。 兩人走到外間后,秦輝仙已經走向帳門,她卻在一面妝鏡前停了下來。 “你還要干什么?”秦輝仙疑惑道。 秦秾華沒說話。 那張殊麗面容上溫柔的神情自走出內帳后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冰凍三尺的寒意。 她已經知道洞外留給她的珠釵是做什么的了,也知道壓在珠釵下的那封信要用在什么地方。 郳音是誰的人,她也心中有數了。 她拔出頭上珠釵,扯散本就凌亂的發髻。 她愛凈,此刻卻用剛剛擦過少年臉龐的手巾擦拭面龐。 脂粉褪去后,鏡中露出一張毫無血色的蒼白面龐,唯一一點鮮艷來自她咬破的嘴唇,不是朱砂,卻比朱砂更觸目驚心。 她轉過頭,對正看著她的秦輝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然后—— 珠釵尖銳一端猛地劃過脖子。 秦輝仙捂住嘴,用了全身力氣才堵住幾乎沖出喉嚨的尖叫。 她用了巧勁,控了力道,傷得也淺。片刻后,細細一條紅痕出現在她雪白的脖子上,接著,血珠出現,迅速匯成一條流下的血線。 她胡亂擦了幾下,故意擦出狼狽模糊的血印。 然后,她將手巾扔進水盆,朝她走來。 “扶著我?!彼鏌o波瀾。 秦輝仙不由自主扶住了她的手臂。 天不怕地不怕的秦輝仙偏偏此時慌了。 她看著那條在雪色上格外刺目的鮮紅,心里忽然慌了起來。 “我、我一會要做什么,說什么?” “你只要——”秦秾華目視前方,平靜道:“相信我?!?/br> …… 分明是歡飲到天明的好日子,圍場營地里卻整夜都在出事。 守在主帳外的金吾衛和近侍面色凝重,誰都滿腹心思,誰也都不敢在這節骨眼上輕易開口說話。 亮如白晝的帳內,除了遭軟禁的穆世章,所有這次參加秋狝,能在皇帝跟前說得起話的官員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剩下的皇子也被緊急召集,益王站在四皇子身旁,借折扇掩嘴,和他說著什么,七皇子和八皇子分別站在一邊,福王扶著哭到幾乎站立不住的周嬪,天壽帝坐在龍椅上,一臉焦躁,坐在下首的穆皇后沒有多少擔憂,倒是一副心事重重,六神無主的樣子。 “再去問問——找到人沒有?”天壽帝道。 盡管離天壽帝上一次說這句話還沒過多久,高大全仍不敢質疑,躬身趨步往外,對侍立門前的小太監道:“快去問問,長公主找著沒有?” “……喏?!?/br> 小太監離去后,高大全一臉肅穆走回天壽帝身旁。 “陛下,長公主素來積善積德,定能平安歸來?!彼吐暤?。 天壽帝滿腦子都是失蹤的女兒,無心說話。 反倒是底下的朝臣,紛紛附和起來: “是啊,長公主才智過人,一定能逢兇化吉,平安歸來?!?/br> 福王道:“沒想到九皇子如此喪心病狂,殘殺兄長和穆氏嫡孫,只望他看在阿姊撫養他五年的面子上,能夠對阿姊手下留情……” 如果不是他在一旁扶著,周嬪已經站不住了。她泣不成聲道: “陛下……陛下……你一定要救救我們的秾華……” “……朕一定想辦法?!碧靿鄣塾昧δ笾堃畏鍪?,咬牙道:“若他敢動朕的秾華一根指頭,便是烏孫求情,朕也要把他千刀萬剮!” “父皇此話當真?” 天壽帝猛地站了起來,福王驚訝回頭,帳內眾人目光,都在瞬間看向主帳入口。 玉京長公主在鳳陽公主攙扶下,緩步走入帳內。 “秾華!” 天壽帝看著她脖子上的傷痕,目眥欲裂,怒吼道: “宣御醫!宣御醫!” “父皇——”秦秾華彎腰欲要行禮:“女兒不孝,叫父皇擔心了……” “別說這些了!”天壽帝一個箭步沖了過來,一把拉起她,往四周怒喝道:“御醫呢?都死了嗎?!” 周嬪在福王攙扶下走了過來,哭道:“秾華……秾華……你有沒有怎么樣???” 秦秾華看向她身邊的福王,他目光閃躲,不敢與她對視。 “父皇先前說,有誰敢動秾華一根手指頭,必要將他千刀萬剮,此話當真?” “自然當真!”天壽帝怒道:“金吾衛呢?!掘地三尺也要把秦曜淵給朕找出來!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朕要親自問問他怎么下得了手——” “父皇,女兒是被九皇子所救。若非淵兒舍命相護,女兒恐怕再也沒有機會見到父皇了?!鼻囟屓A道:“殘害手足,傷我至此的,另有其人?!?/br> “你說什么?”天壽帝的聲音響在一片嘩然中,他面露不解:“你退席后,到底發生了什么?” “阿姊,我……” 秦秾華打斷福王的話,后退一步,當著眾多豎著耳朵的朝臣,面無波瀾道: “父皇請容兒臣詳稟?!?/br> 天壽帝看出事關重要,壓下心中焦急,道:“……你說?!?/br> “慶功宴中途,兒臣不勝酒力提前離場,熄燈之前聽聞十弟的事,遂急忙趕往徐嬪帳中探望。之后回到帳中,正欲睡下時,福王心腹持福王玉佩來稟,自稱郳音,稱福王因后宅不寧而在帳內醉酒,求兒臣出面勸阻?!?/br> “后宅不寧”四個字出口后,帳內響起零星幾聲竊笑,福王的臉登時紅了起來。 在男子為尊的時代,還有什么比“后宅不寧”四個字更讓人面上無光? 在他們眼中,管不住自己女人的男人,比偷雞摸狗,謀財害命更要可恥百倍。 “我沒有!”福王脫口而出后才回過神來,竭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強笑道:“阿姊勿要相信外邊的風言風語,本王府中從未有這般事情……” “沒有嗎?”秦輝仙道:“去年十月,你臉上紅痕不是側妃抓的?這要是流言,你為什么不早點澄清!” “……自然是流言?!备M跻а佬Φ溃骸鞍嗣迷趯m里多讀些書,少去聽信沒有緣由的謠言?!?/br> “真的嗎?”秦輝仙堅定道:“我不信?!?/br> 福王臉上強笑險些破裂。 “兒臣隨郳音前往福王帳篷,卻沒見到福王的人。在進入帳篷的那一刻,兒臣便被人打暈,兒臣的貼身內侍烏寶也落入賊人手中,至今生死不明?!?/br> “阿姊,這個叫郳音的,我并不知曉,夜里我不在帳,是因為我——” 秦秾華不為所動,壓過他的狡辯繼續說道: “趁兒臣昏迷的時間里,兒臣身邊的宮女碧琳前往九皇子帳前求見,以兒臣名義,將九皇子騙出營地。而兒臣醒來后,身在山洞,有一塊一人高的巨石擋住了洞口,不遠處是正在廝打的燕王和穆陽逸?!?/br> “他們為何廝打?”天壽帝追問。 “燕王聲稱是因為穆陽逸才誤食助興之物,要穆陽逸負責。兒臣勸說中反被波及,穆陽逸為保全自身,慫恿燕王對兒臣下手?!?/br> 天壽帝聞言倒抽一口冷氣,視線連忙在她身上掃了幾回。 福王一臉驚異地看著她,沒有想到她會當眾說出險些**——還是險些**給親弟弟一事。 他原本以為,她今晚最想隱瞞的便是此事。 秦秾華伸出手,袒露那枚尖端染血的珠釵。 “……是這枚釵子救了我。若非我以死相逼,燕王也不會退卻。父皇……女兒有罪,無力阻攔燕王犯下大錯,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和穆陽逸在毆打中同歸于盡?!?/br> 天壽帝松了口氣,穆氏傾倒已成定局,他說話也自在了許多。他嘆氣道:“罷了……燕王……咎由自取。你一個弱女子,能保全自己便是萬幸?!?/br> “不——父皇,我有罪?!鼻囟屓A道:“兒臣犯下了難以彌補的大罪?!?/br> 別說旁人,便是福王,原本不安的神情也因為她的話而漸漸變得迷惑。 “這是何意?”天壽帝問。 秦秾華沒有回答,轉而說道: “兒臣在山洞里昏迷的時候,碧琳叫走九皇子,是為了將他引入布滿黑衣殺手的陷阱。黑衣人共有三十一名,個個武功高強,力大無比。九皇子浴血殺出重圍后,第一時間趕來相救。若非淵兒神力非凡,拖著重傷的身體搬開攔路巨石,兒臣怕是前路未卜——” 福王欲言又止。 雖說舒太后這次沒有隨圍,但隨圍的舒遇曦卻變了臉色。 碧琳是誰送去梧桐宮的,他心里門兒清。 天壽帝含著熱淚,拉著她的手,目光落到她脖子上時,兩滴豆大的淚珠還是滾了下來。 秦秾華道:“父皇勿憂,兒臣身上的傷,早晚會好?,F在的當務之急是找出藏在營地里的前朝余孽?!?/br> 天壽帝抹掉眼淚,大喝道:“來人??!立即去把這個叫什么郳音的,捆到朕的面前!” “還有一事——”秦秾華道:“這個叫郳音的人,自稱在福王身邊效力已有近兩年時間,福王為何自稱不知?” “我——”福王一滯。 “我曾在書中讀到服用福祿膏之人,鮮血會帶甜香之氣,碧琳死時,身體里流出的鮮血甜香四溢。她服用的福祿膏又是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