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柳清泉……是個好名字,柳公子人如其名,起來說話罷?!?/br> 柳清泉撞上秦秾華的微笑,連忙垂下眼謹慎起身,耳尖漸漸紅了。 “……長公主謬贊了?!?/br> 李靜容見到自己的愛徒被秦秾華夸贊,面上有光,臉上也微笑不斷。 “若我想勸農廣開農田,何道而可?” 秦秾華毫無預兆提出的策問讓幾人為之一愣,柳清泉很快反應過來,略一思索后,有條不紊地陳述起來。 他先點出目前的勸農難在何處,又給出了具體的解決方案,有的可行,有的過于理想主義,但考慮到答題時間只有片刻,給出如此回答已是精彩絕倫。 柳清泉話音落下后,秦秾華看向側重于實務的江德量,笑道:“江院長覺得如何?” 江德量揖手道:“細節上雖有問題,但大方向沒錯,下官在他這個年紀,遠不能作出如此答策?!?/br> “不愧是眾人票選出的首屆華選之子,柳公子拿到這個榮譽,果然實至名歸?!?/br> 聽到秦秾華的夸贊,正副院長都露出了笑容,反而是柳清泉這個當事人臉色凝重,忽然又向著秦秾華跪了下去。 “我有一不情之請,還望公主應允!” “柳公子有何難處?”秦秾華問。 “我不敢隱瞞公主,小生入讀華學,其實別有用心!”柳清泉不敢抬頭,盡力平穩地說出打過無數次腹稿的請求:“我父親早逝,只有母親一人含辛茹苦將我拉扯大,母親自五年前一病不起,病情反復,無人能醫,小生斗膽,想向長公主借宮中御醫一用,我愿用華選所有獎勵來換!求公主應允!” 母親的生命能否挽回全憑長公主的一個念頭,柳清泉屏息凝神,朝著地面用力叩了下去。 意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一只凝白玉手將他攔住。 秦秾華止住他的磕頭,收回手來,在他的期盼目光中微微一笑:“柳公子至純至孝,本宮愿意幫你這個忙。至于華學獎勵,那是你應得的,本宮不要。只是……” “長公主有何要求,只要能救我母親一命,小生什么都愿意做!” “以柳公子的才華,中舉是理所當然之事?!鼻囟屓A笑道:“公子可敢與我約定,取殿試前三回來,為華學爭光?” 與其說是要求,玉京長公主的話不如說是另類的賞識。 李靜容和江德量都露出動容神色,柳清泉更是難掩激動神色,向秦秾華揖手道:“小生不才,愿為華學,為長公主取回殿試前三!” “如此甚好?!鼻囟屓A親自扶起柳清泉,笑得真心實意。 柳清泉,元王頭號謀士。 這輩子既然來了,就別想走了。 “柳公子若不嫌棄,不妨和我一同去觀看武榜擂臺?” “……小生不勝榮幸?!?/br> 秦秾華笑著起身:“還請二位院長帶路?!?/br> “不敢?!苯铝空f:“長公主這邊請?!?/br> 四人走出學署,往武場方向走去。路上行人寥寥,大樹遮陰,原本計劃要和秦秾華一起去看武榜競賽的柳清泉忽然得知其母在家中病重。 “……還請長公主救我母親!”柳清泉焦急不已,看向秦秾華的眼神帶著乞求。 “柳公子勿慌,現在回宮請御醫要花費太多時間?!绷迦獎傄獜埧?,秦秾華已經對身邊的結綠說道:“結綠拿我的牌子去周院使府中請他出診,就說是本宮的朋友之母,請他一定費心?!?/br> “喏?!苯Y綠領命,領著急忙謝恩的柳清泉匆匆去了。 “長公主仁慈,是華學學子之福?!苯铝繃@道。 “忠孝為先,是他先打動了我,我又何必吝嗇這舉手之勞?”秦秾華道。 “長公主大善?!崩铎o容滿臉稱贊。 三人繼續往武場方向走去,秦秾華開口道: “再過半年,便是升舍考試的日子了,這屆外舍新生里可有才能出眾者?” 華學實務幾乎都是江德量在管,秦秾華的問題,他心里早有名單。 “回稟長公主,這一屆的學生實力出眾,文有柳清泉出口成章,武有譚淵力能扛鼎,除此以外,還有不少學子同樣實力出眾。譬如那日武考時舉起兩百斤杠鈴的王斗星……” 李靜容聞言,立即皺眉:“王斗星心性不正,在學院中結黨營私,縱容手下勒索欺凌同學,此子再有能力,也是反面教材一個!如此道德敗壞,早該開除出校!” “話雖如此……然而我們沒有直接證明,全是道聽途說,便是嚴懲,也只能懲勒索欺凌他人的學子,按華學規章制度,王斗星并未觸犯校規,我們無權將他開除?!苯铝空f。 李靜容面露不悅,眼見兩位校長要起爭執,秦秾華笑著打斷兩人,說:“九皇子在華學情況如何?” 江德量神色一斂,嚴肅道:“九皇子天生神力,令人敬畏不已,是天生的將才?!?/br> “他還逃課嗎?”秦秾華問。 “自田假結束以后,殿下不再逃避文課了?!崩铎o容說完了,忍不住又補上一句:“只是仍心不在焉,經義之學只學了個皮毛?!?/br> “文武全才可遇不可求,學個皮毛也行?!?/br> 李靜容顯然不認同她對經義之學的輕視,只是看在她的身份上,用不服的表情吞下了反對的話罷了。 “九皇子在華學可有受到歧視排擠?”她問道。 “……現在不曾了?!苯铝空f:“文人以文為首,武人以武為尊,九皇子天生神力,在武生中頗有人望,以武學為主的學子如今分外兩派,一派擁躉王斗星,一派擁躉殿下,兩黨互為角力,時有爭斗發生。因都是武生,武斗本就無可避免,因此下官沒有過多干涉?!?/br> 秦秾華贊同了他的看法,笑道:“小打小鬧卻是無妨?!?/br> 武場看臺已近在眼前,觀看擂臺的學子稀稀落落坐在觀賽區,擂臺似乎正打到精彩時分,一陣此起彼伏的驚呼聲從下方競技場傳來。 江德量上前一步,提醒道:“長公主小心臺階……” “多謝?!鼻囟屓A提起裙擺,踩上臺階,笑道:“九皇子看似不近人情,其實只是不知如何表達罷了,其實他面冷心熱,待人極為寬厚……” 秦秾華踏上臺階,話音還未落下,笑容已僵在嘴角。 競技場中央的武榜擂臺上,“面冷心熱”,“待人極為寬厚”的秦曜淵硬生生地折斷了一名高大少年的雙臂,凄厲的慘叫聲劃破蒼穹,而罪魁禍首無動于衷,抬腿就是一腳,將正在地上打滾慘叫的少年毫不留情踢下擂臺。 他環視擂臺四周圍觀的武生,聲音如覆寒冰:“……還有誰來?” “呵呵……”秦秾華干笑一聲,試圖救場:“就是表現熱情的方式偶爾有些粗暴……” 江德量忙為公主挽尊,揖手道:“長公主所言甚是,殿下仗義好施,只是偶爾行為有些過激,下官明白……” “還是經義讀少了的緣故!”李靜容皺眉道。 三人沒有往學子聚集的觀賽區下方走,而是在最高一層的燕雀亭里坐了下來。 秦曜淵上場后,無人能在他手下走過三招,眼見選手流水般淘汰,場下記錄的文員都提筆寫個不停,江德量主動開口道:“這屆武榜爭霸的主要看點在殿下和王斗星身上?!?/br> “公主請看,那被簇擁的便是王斗星?!?/br> 秦秾華順著他手指方向看去,人頭擠人頭,鬧鬧哄哄,大部分還背對著她,她沒找到面目不凡的少年。 “他為何不上臺?” “王斗星在行軍布陣上偏重陰謀詭計,此次應該也是打著先讓其他人消耗殿下力氣的算盤,想等殿下力竭之時再上場對陣?!苯铝空f:“殿下性格剛直,和王斗星正好是兩個極端?!?/br> 秦秾華雖未見到王斗星,但那日武考上的答策依然給她留下了很大印象。 jian詐,陰險,令人防不勝防。 秦曜淵要是和此人對戰,即便他擁有神力,也讓她提一口氣。 人群忽然一靜,眾目睽睽之下,一名身穿裋褐的古銅色少年背對著她跳上擂臺。 他轉過身來,秦秾華終于看見了他的樣貌。 她回過神時,后背已離開椅背。 “此人叫王斗星?”她問。 “正是?!苯铝坎唤獾爻磥恚骸翱墒怯泻螁栴}?” “……無事?!?/br> 秦秾華微微一笑,靠回椅背,輕聲道: “此子讓我想起一位舊人罷了?!?/br> 身后的醴泉彎腰,在她耳旁低聲道:“要查此人底線嗎?”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鼻囟屓A唇邊含笑:“搜查京畿關卡的人都撤回來吧,不必找了?!?/br> 先是元王身邊的左膀右臂,再是趁亂揭竿而起的云南王仇遠,今日是走了什么大運,一撞便撞上兩? 秦曜淵……還真是她的福星。 她的目光投向仇遠對面的秦曜淵,再掃向他四面八方。 套馬的漢子,你在嗎? 第61章 “王斗星, 你卑鄙!” 武岳掙脫譚光束縛,沖到比武臺下怒喊: “我表弟剛剛打了二十幾場, 你一場都沒打,專挑這個時候上去撿漏——你、你簡直無恥!你至少等他休息一炷香的時間!” 王斗星在臺上嗤笑一聲:“他自己不講謀略, 怎能怪到我頭上來?戰場上敵人會讓你休息一炷香時間嗎?” “你——” “不過,看在大家都是同窗的份上——”王斗星松開手中木劍,腳尖輕輕一踢,木劍打著旋兒飛下比武臺。他抬起頭,朝秦曜淵露出挑釁的眼神:“我看你也只剩三分力氣了, 我就不用武器好了。如何?夠意思吧?” 秦曜淵平息紛亂的呼吸, 在一陣驚呼中, 扔下手中木槍。 “贏你,一分力氣足以?!?/br> 王斗星臉上笑意一僵, 沉下臉道:“那就來看看, 你究竟能不能用一分力氣贏我!” 臺下一陣驚呼, 眾人只見王斗星腳下一蹬, 兩名少年立時就斗到了一起。 比武臺上風聲虎虎,臺下鴉雀無聲! 對臺下觀眾, 特別是主攻武科的武生來說,能夠親眼見到這一幕是不可多得的體驗。王斗星和譚淵可以說是武科學生的兩個精神領袖, 一個在武考時舉起兩百斤啞鈴,一個當眾扛起三百來斤的三足大鼎, 兩人光是斗拳腳功夫, 便已精彩紛呈, 令人目不暇接。 拳腳來往,迅疾如雷。 兩人幾乎化為虛影,以人眼難以想象的速度你來我往,互不相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