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懿麗宮,鵝飛人跳。 秦輝仙正在指揮宮人拿下今早偷吃了她燕窩湯的大膽狂鵝,她一腳踩地,一腳踩著凳子,叉腰怒吼道:“你個死鵝!爛鵝!臭肥鵝!你有本事就別飛!我今天逮著你一定剝了你的皮做鵝脯!你給我下來!下來!我給你辛辛苦苦準備的草你不吃,昨天偷吃我的棗泥糕,今天偷吃我的燕窩湯,我看你是要翻天了!今兒我不剝了你的皮,我就不姓秦!” 內侍小碗進門稟報:“八公主,奴婢……” “別煩我!沒見我正忙著呢?!” 小碗說:“是梧桐宮的消息……” “嗯?”秦輝仙氣喘吁吁地停下來,旋身坐到桌前:“說罷,什么消息?” “七公主下月要在金沙河邊舉行花朝宴,她派人給奉國將軍府送了名帖,還有一些宮中時興的頭花布料,陛下上月賞她的那匹沉香織金云鳳紗,也給送去了……” “那沉香織金云鳳紗是外邦進貢的,攏共只得那么兩匹,一匹在她那兒,一匹在我這兒,她把沉香織金云鳳紗送給區區將軍之女,是想惡心誰呢?!” 秦輝仙忽然大怒,摔了茶盞,嚇得鵝子也不敢撲騰了,假裝無事發生,面壁思過。 “公主息怒……”小碗利落跪下,一氣呵成。 秦輝仙沉著臉生了會悶氣,硬邦邦地說:“她為什么要送去奉國將軍府?” 小碗說:“外面盛傳,好像是公主在為五皇子相看?!?/br> “一個將軍之女就值得她如此高看?”秦輝仙冷笑一聲:“小錦!” 小錦從一旁站出:“奴婢在?!?/br> “你去把我的那匹云鳳紗找出來,讓人做兩身衣服,本公主賞給你和小蘿了!” “……喏?!?/br> 小錦和小碗退下后,秦輝仙站起來繞著桌子走了兩圈,還是氣不過,一腳踢在桌角上。 鵝子想要趁其不備偷偷溜出大殿,不料被人從后一把撈起。 秦輝仙用力揉著鵝子,仿佛在揉將軍府的女眷。 “還請她們參加花朝宴……呵呵。我就要看看,誰入得了你的青眼!”秦輝仙咬牙切齒道。 肥鵝子蹲在她懷里,一動不動,安分得像個假鵝。 第34章 玉京公主舉辦花朝宴的當天, 舒也追著meimei的腳后跟出府。 “真兒!真兒!算哥哥求你了, 你就帶上哥哥吧!哥哥給你端茶, 給你送水,給你當馬鐙!” “我說了多少次了,不行!不行!”舒真都快氣哭了, 她猛跺幾腳,疾聲道:“公主的帖子里說可以帶上和九皇子年紀相仿的少年來赴宴, 九皇子才十二,你都二十一了, 你怎么好意思跟著去!” “好意思,好意思!我臉皮厚得很!”舒也得意道。 “我臉皮??!”舒真怒聲道:“反正你死心吧, 我不會帶你去的!” “哎!真兒……meimei……jiejie……娘!” 不管舒也怎么喊,他就差抱著馬腿跪下了, 舒家的馬車依然絕塵而去。 太絕情了。 舒也摸著并不存在的眼淚花, 轉身朝門口的小廝喊道:“給少爺備車!” 此處不帶爺,自有帶爺處! 舒也直奔西郊河港,找到船老大,揚言要租能在金沙河通行的最大畫舫。 “多貴都行——只要夠大!夠闊氣!夠王霸之氣!” 船老大“哎喲”一聲,把臟兮兮的布巾子往肩上一搭, 用看傻瓜的眼神看著舒也。 “客人,你來晚了, 今兒只剩最后一條游船了?!?/br> “游船?游船怎能突顯我尊貴的氣質?你這老匹夫, 是不是看不起本少爺?!” 舒也聲音一揚, 身后四個腰粗膀圓的家丁鼓起胸膛, 怒目圓瞪上前一步。 船老大苦著臉道:“客人,是當真沒船了。今日不管您去哪兒,都沒船。聽說玉京公主要舉辦花朝宴后,這河上的最后一條畫舫四日前就租出去了,客人是真的來晚了?!?/br> 舒也一愣,旋即跺腳大罵: “一群想吃天鵝rou的龜/孫/癩/蛤/??!少爺我絕對不會讓你們jian計得逞!” …… 春日的金沙河邊,綠草茵茵,群花綻放。 花朝宴正進行到斗春比賽的環節,一群名門貴女和英姿少年四散在春暉下,分別尋找最美麗的花和最堅韌的草。 秦秾華無心奪魁,帶著少年往人煙稀少處走,一邊走,一邊沿路教他認物。 “這是鬼針草,它的種子具倒刺毛,沾上之后就很難去掉,對行人來說是很煩人的野草,但它也是民間的一種常用草藥,有清熱解毒、散瘀活血的功效。如果你身在野外,受到蛇傷蟲咬,又很難得到有效治療,那么就去尋找鬼針草。新鮮的鬼針全草二兩,加上些許凈水,煎成半碗,溫服,剩下的殘渣搗爛涂貼傷口,每日如法兩次,然后……” 少年看著她:“然后?” 秦秾華撓撓他的下巴,笑道:“然后你就聽天由命吧?!?/br> 少年眉頭一皺,偏頭躲過她的手:“我不是小孩?!?/br> “你不是小孩,是阿姊的小狼?!?/br> 少年眉頭緊緊皺起,從牙縫里擠出氣惱的聲音:“要不了多久,我就大了?!?/br> “等你大了再說吧?!?/br> 對逗狼這件小事,秦秾華一直樂此不疲。 小狼多好啊,養大了,誰知道是不是第二只白眼狼? 還是趁著小的時候,能逗就逗吧。 兩人走到清澈的河邊,秦秾華見左右無人,干脆脫了錦鞋羅襪,光足踩在冰冷的鵝卵石上。 “淵兒……” 她剛伸出手,秦曜淵已經握住了她的手腕。 在他的攙扶下,秦秾華在河邊一塊巨石上小心坐下。 “你不來試試?”她用腳向他潑水,發出孩子氣的邀請。 少年定定看著她,水簾濺來也面不改色,一動不動。 “不喜歡玩水?”她想了想,說:“那你去找一根長一些寬一些的草葉子,我教你編螞蚱?!?/br> 少年看她一眼,轉身往河邊草叢走去,他在附近翻翻找著,始終在秦秾華可以看到的范圍之內,過了一會,他似乎發現了目標,手肘往后一扯,轉身朝秦秾華走來。 走到巨石前,他伸出右手。 秦秾華接過他手里的草葉子,忽然問道: “提問,螞蚱有幾條腳,幾條須?” 少年看她一眼,慢慢說道:“六腳,兩須?!?/br> “答對,給你獎勵——” 秦秾華在他下巴猛撓,滿意地看到少年陡然黑臉。 “看好啦,螞蚱有六條腿,兩條須,所以我們要把葉子上面的硬條劃開,葉尖不劃,留一點作尾巴。再把硬條折過來,夾在兩條葉子底下,硬條左右各套一個圈……” 秦秾華正獨自投入地向少年展示她一直沒有用武之地的技能,指尖掠過草葉子邊緣,猛地一疼。 她聲音一頓,停下編織動作,正欲觀察手指有沒有出血,少年已經把她的指尖含入口中。 秦秾華一愣。 少年坦然地看著她,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何不妥。 這……還真是養了只小狼啊。 秦秾華從他口中抽出手指,笑道:“小傷而已,謝謝淵兒擔心阿姊?!?/br> 他從她手里拿過剛剛編出一個腦袋的螞蚱。 “你說,我來?!?/br> 秦秾華有些懷疑他粗手粗腳能不能勝任這個細致的動作,沒想到她三言兩語后,他竟然真的編出了一個像模像樣的螞蚱。 他編好了,隨手扔到她懷里,興致缺缺。 秦秾華忽然有種錯覺,好像他才是陪著小孩玩的那個大人。 她拿起螞蚱,狐疑地打量:小孩不都喜歡這種東西嗎? 這時,一片白色忽然從她眼前流過,秦秾華一把抓住少年,伸腳去撈,成功攔住雪白的一枚花朵。 “你瞧,這是什么花?”她笑道。 清澈河水嘩嘩淌過小巧玉足,一朵柔弱可憐的小花開在少女腳背,渾然天成,美不勝收。 他盯著看,一言不發。 秦秾華笑道:“是梨花,這附近一定有梨樹。淵兒,你知道梨花的花語是什么嗎?” “花語?”他抬起頭來。 “人發明語言之后,賦予世間萬物名字和意義,花也是同樣?!鼻囟屓A垂眸,含笑望著腳背上的那朵梨花,溫柔道:“梨花的花語,是不離不棄?!?/br> 她輕輕落腳,重新踏在清涼的鵝卵石上,任梨花順水飄走。 “斗春賽也該結束了……走罷?!?/br> 她扶著少年上了岸,穿好鞋襪后,見到少年站在不遠處的水邊。 “……淵兒,你在做什么?” 秦曜淵把楚楚可憐的梨花藏在掌心,轉身向少女走去。 “沒什么?!?/br> …… 夕陽西下,玫瑰色的晚霞穿透棉花般蓬松柔軟的云朵,天邊外,幾只飛鳥翱翔,清亮鳴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