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頁
“從前我跟著系里出過任務,雖然不是在水下,但也跟著遠洋郵輪在海上漂了半年?!备咻o秦聲音死板地說著,手上的事情也不停:“起初覺得新鮮,覺得每天打開艙門就是大海,多好的機會啊??墒菚r間久了就覺得心里煩,每天都是一塵不變的景色,弄不清東南西北。如果碰上了風暴那就更糟了,接連著幾天都是黑壓壓的,晨昏顛倒,一天到頭連什么時候吃飯睡覺都不清楚?!?/br> “至于吃的,那就更糟了。蔬菜水果都有限,只有上船的前幾天能吃。后來就是成天的罐頭rou和壓縮餅干,后來我一聞到那味道就忍不住干嘔?!?/br> 岑路眨眨眼,聽了這話心中有些觸動。 “我們遇上風暴,與陸上暫時斷了聯系。我那時年輕氣盛,覺得每天的工作那么幸苦,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把這些研究公之于眾了,所以就自暴自棄地把自己關在船艙里,誰來也不理?!备咻o秦推了推眼鏡,敲了一下回車鍵。 “后來還是隊里的老前輩,每天不厭其煩地來我門前喚我,有空就和我這混蛋說話,被我吼了也不氣,依舊笑瞇瞇地勸我,這才多少把我的神志給拉回來。如果沒有他,大概發瘋的就是我了?!闭f到此處,岑路才在這位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副手臉上看到了些許動容。 “那位前輩,他后來……”岑路有些好奇。 “死了?!备咻o秦卻又極快地恢復了冷漠的表情,他極其熟練地合上了電腦,接著轉身繼續做切片去了,仿佛方才他說的故事只是一場與己無關的鏡花水月。 岑路有些驚愕地閉上了嘴,接著又有些悲涼的釋然。 他們這樣的人,像他們這樣心存善念的人,卻往往不得善終。 “小高……”岑路張了張嘴好像還想說些什么,卻看見實驗室的玻璃窗上閃動過一道黑影。 那影子閃得極快,仿佛在實驗室里也安上了眼睛似的,一感知到岑路的目光便消失了。 岑路閉上了嘴,身側的兩只手悄悄握了成拳,他低聲地對高輔秦說:“小高,咱們實驗室的密碼是幾天換一次?” “嗯?”正忙于實驗的高輔秦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好像是兩天一次吧?!?/br> “從今天開始,改成三個小時一次,就算是夜間也要換。我和你按天次輪流值班?!?/br> “這也太麻煩了……”高輔秦剛想抱怨,卻在岑路嚴肅的臉色中閉上了嘴。 “小高,咱們在這艇上也呆不了多久了,接下來的兩個星期,謹慎點兒沒壞處?!贬氛J真地告誡。 高輔秦只得點了點頭。驀地,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道:“說到這個,我今天路過食堂的時候,聽見那個壞脾氣老頭好像在氣勢洶洶地嚷嚷著什么?!?/br> “他說什么?”岑路有些警覺。 “我沒太聽清楚,好像是在喊著‘我就知道他是叛徒!’‘你們艇長就是個廢物!’之類的?!备咻o秦搖搖頭,“就算艇長是他兒子,這老頭也忒不懂規矩,在工作場合他兒子就是上級,怎么能這么公私不分!” 岑路的眉頭鎖得更緊了:“你聽見他喊誰是叛徒了嗎?” “沒有?!备咻o秦老實地搖頭,“當時他好像被兩個衛兵拉出了,被捉住了之后好像就被人捂住了嘴沒聲兒了,我離得遠,也沒太聽清楚?!?/br> “我知道了?!贬伏c點頭,“艇上的這些事跟咱們沒關系,我們做好自己的事?!痹掚m然是這樣說,岑路卻覺得內心的不安越來越明顯。 就如同劉之渙所說,“赫墨拉”是帝國的秘密,是帝國手上極重的籌碼,可是這件事未必就瞞得如同帝國所愿。 岑路看了眼手中的草稿紙,暗自決定今日將所有的資料都帶回宿舍。 第26章 章二十六 海面 即便再不合規矩,艇長一聲令下之后,全艇還是在正午之前做好了上潛準備。 岑路與高輔秦被特許可繼續呆在艙內,可岑路思考再三,還是決定跟著大部隊一同行進,免得落單。艇上最近的氣氛讓他不敢輕舉妄動。 宿舍里除了他之外空無一人。岑路今早對周浦深說他會一直呆在艙內工作,再加之孟看松熱情地前來邀請周浦深與他們一起,岑路樂見其成,趕緊地就將周浦深推出去了。 其實是他還沒想好要怎么跟周浦深說,岑路已經決定了要服軟,卻不想說得倉促。正好上浮的事給了他些許的緩沖機會,讓他得以醞釀醞釀說辭。 岑路便朝箱子里扔著他的臟衣服,一邊尋找著上岸可以穿的短衣褲。這次上浮的地點在帝國最南端的群島處,初夏時節也是烈日炎炎。 尋了半晌,岑路有些絕望地發現,他并沒有適合的衣物,出發時走得匆忙,他只帶了厚厚的外衣外褲,是絕不適合在此處穿上身的。天氣炎熱不說,他們呆在海上漂著,萬一不慎落水他大概就得像快石頭似的沉下去了。 岑路實在沒辦法,只得在內里穿上內褲,接著就這樣幾乎半裸著在外面套上平時不離身的白大褂,待他把白大褂的扣子扣到最上頭一顆之后,乍一看倒也沒什么不妥。 岑教授平素就是個不太注重衣著的人,如此驚世駭俗的打扮也未讓他覺得有什么問題,于是就這樣去和大部隊集合了。 直到“赫墨拉”完全浮出了海面,他被迫和光著膀子的大兵們并排坐在濕滑的潛艇頂端的時候,岑教授才覺得大事不好。岑路此刻已經無暇顧及周圍靚麗的南方風情了,無論是長得齊天高的椰子樹還是不遠處金黃色的沙灘,什么都比不上讓他在半弧形的頂部坐穩來得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