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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場的焦點一瞬間集中在了男孩身上,小胖子一個激靈,邊沐浴著岑路和梁淺要吃人的眼神邊抖抖索索地道來:“我……我叫王浩昌……是數學系的一名學生……也是第一個被歹徒挾…挾持的人質?!?/br> 李常青見王浩昌大有退縮之意,于是擠出一個油膩的笑容:“孩子別怕,咱們不搞那些歪門邪道的,把事實說出來就好?!?/br> 王浩昌聞言瞟了一眼檢方席后黑壓壓的一片,像是突然有了些底氣,抬起一只胖胖的手,粗短的手指雖然有些顫抖,卻分毫不差地指著周浦深:“這…這位少尉,本來……本來想把我和犯人一起打死!” 此句一出,全場嘩然。 禮堂里的空氣極速地冷了下去,內外的溫度像是一瞬間被打通了,落地窗外的雨絲絡繹不絕地斜斜打在玻璃窗上,這一場陰雨綿綿,不知何時才能停止。 殺人誅心,有時只需要一句話。岑路的余光已經看見陪審團大多數成員已經開始竊竊私語,望向周浦深的眼神里也流露出了不加掩飾的惡意。 李常青的臉上露出了勝利的微笑。結束了,他心想。 聽證官的眉頭皺得像是耄耋之年的老人,他朝上推了推眼鏡,轉頭問岑路:“岑教授,王浩昌的證言是否屬實?” 岑路沒有再去看禮堂里的任何人,眼光只落在了垂著眼瞼的周浦深身上。他的一只手腕被牢牢固定在柵欄上,整個人被迫別扭地別著身子,卻依舊挺拔地站在牢籠中央,臉上橫貫的幾道污垢并不能遮住那人與生俱來的威懾力。 周浦深感受到了岑路的目光,抬起一雙如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眼底的冰層在接觸到岑路的一瞬間便碎得徹底,只留下溫柔的暗潮洶涌。他遠遠地望著岑路,無聲地開口: 說出事實吧,哥。 我不想要你為了我而違背你的本心。 我不愿意讓你為了我而為難。 所以,哥,你只要說出你想說的就好。 岑路奇跡般地讀懂了周浦深的唇形,也讀懂了那句忠告背后的寬宥??酀臐i漪在心底泛開,岑路捏緊了麥克風的話柄,試著問自己: 什么對你來說才是更重要的? 回憶如同潮水一般不合時宜地吞沒了他,父親帶著與他一模一樣的金絲眼鏡,男孩的手被包裹在男人溫熱的掌心里,溫暖的話語從頭頂的方向傾瀉下來: “小路,爸爸希望你成為一個正直,善良,誠實的人?!?/br> 人格與生命,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我,我沒有抄襲別人的論文。小路,你相信爸爸,如果你也不相信爸爸,爸爸就真的只有一個人了?!?/br> 如果,謊言可以換回一個人的命。 生平第一次,他有了包庇某個人的沖動。岑路低下頭,不敢去看男孩和聽證官的目光,捏著麥克風的指尖用力到泛白,他啞聲道:“周少尉并未……” “我承認,我當時是有犧牲人質的打算?!币宦曒p柔卻堅定的話語打斷了麥克風里的聲音。 梁淺急了,顧不得許多直接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周浦深你給我閉嘴!” “肅靜!”聽證官一敲法槌,神色發冷。一旁的軍官不忍地看了周浦深一眼,拉了拉梁淺的軍服衣角,請求少校坐下。 岑路只覺得嗓子里著了火,那股火焰以燎原之勢向四面八方蔓延開來,從咽喉燒到了他的心臟,點燃了那里所有的血液。大火燃盡,留下的只有黑洞洞的焦炭,拖著他的心沉沉地朝下墜落而去。 李常青朝陪審團笑得如同三月春風:“陪審團大人,被告自己承認了,接下來建議各位將被告移交元老院處置?!?/br> 陪審團有人出言:“如若移交元老院,大人有何計劃?” “這個嘛,”李常青再一次翹起了二郎腿,“周浦深身為庶民,卻對貴族子弟的生命安危置于不顧,元老院自然會上交最高庭審,量刑就交給檢察院……” “是嘛?!币粋€婉轉的女聲突然打斷了陪審團與李常青的交流,那聲音動聽得如同夜鶯歌唱,帶著危險的甜蜜與高亢。 李常青呆住了,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喪家犬梁淺身邊的那個美人軍官信步走下了席位,白色的細高跟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了清脆的聲響,美人身材窈窕,正氣勢洶洶地朝著自己走過來。 “你……你要干什么……”李常青看著女軍官臉色不善,伸手舉起了文件要擋,就算對方是女人,對于從不健身的李律師來說,還是只有被人胖揍的份。 竇懷葉卻對滿臉油膩的胖子毫無興趣,走到周浦深面前便停下了腳步。她無視了聽證官命令回席的指令,微微抬起頭問比她整整高了半個身子的少尉:“我問你,你是不是真的有過置學生性命于不顧的念頭?!?/br> 周浦深單手受制,老老實實地對著長官立正:“是?!?/br> “好,很好,”女人笑著拍了兩下手,栗色的發梢嫵媚地從耳邊散落下來一些,“蹲下吧?!?/br> 周浦深從善如流地蹲下了,毛毛糙糙的頭頂正對著長官。 竇懷葉冷笑了一聲,涂著暗紅色唇彩的兩片唇瓣如同嬌嫩的玫瑰花,只是這朵玫瑰,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出一只穿著黑色絲襪的細腿,狠狠地將細高跟踩在了周少尉的頭上! 岑路猛地抬頭,看見一道血液匯成的細流,緩緩地從周浦深的耳廓淌進了他軍服的領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