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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視線越過桌上擺放著的幾色清淡小菜, 落在了站在窗口負手而立的男人身上。不知為何看著對方的背影,他想到了冠蓋滿京華, 斯人獨憔悴這句詩。 連番莫名其妙的念頭讓李流光懷疑自個是不是有些緊張。他定定神, 轉身掩住門, 心中想著是該問一句五郎去哪了?還是見招拆招, 等對方先開口。 就在他遲疑之際,男人轉身過來正正打量著他。兩人視線相對, 男人久居上位的威嚴撲面而來,仿佛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于周圍。李流光干脆丟了亂七八糟的念頭,坦然自若地站在那里,由著對方審視。只一會, 周身的壓力一掃而空。男人冷厲削瘦的臉上露出一絲滿意。 “想必你已猜到我是誰了?!蹦腥酥鲃娱_口。 李流光輕聲道:“圣人?!?/br> 男人“嗯”了聲,走到桌前坐了下來, 目視他道:“于懷恩同我說你跟尋常術士不一樣, 不太像是術士,我一直以為是老奴在哄我,見面倒是確定了老奴不曾哄騙與我?!?/br> 他沒提沈傾墨, 李流光想了想也沒問五郎在哪。事實上也不需要問。五郎今日一天沒出現,必然是被圣人絆住了腳步。他見圣人沒擺出皇帝的架子,倒像是一位普通的略顯威嚴的長輩,干脆走到圣人對面坐下,順著話題道:“不知于護軍說我哪里不像是術士?” “這要問你哪里像是術士了?” 圣人淡淡道:“我跟圣域和協會接觸久了,最是知道他們的行事作風。舉凡術士,看圣域和協會之外的人皆如同螻蟻。聽說你在霍林河辦了一所書院,擇徒不問出身,這種行為已是犯了術士的大忌。若螻蟻都能成為術士,術士又憑什么高高在上呢?” “從這點說……”圣人抬眼,“你哪里像術士了!” “您說的是?!崩盍鞴庑π?,“不過術士也有理念之爭,我傳承的理念同圣域和協會略有不同?!?/br> “晨曦同盟?”圣人反問道。 李流光點點頭。 不知為什么,圣人輕笑起來,身上的冷戾似乎消散了一些。他帶著幾分興趣道:“那你來說說,你的理念是什么?” 這種有些像是長輩考校的口吻是怎么回事?李流光不其然想到了舅舅,當日也是這般問他?;叵胫袅趾舆@一年來的變化,他的回答一如往昔。 “我傳承的理念是知識不應當被壟斷,不應該成為高高在上的仙術。無論術士、貴族還是百姓都應該有學習知識的權利。它應該是服務于人的力量,而不是被掌握在少數人手中,充當著某種身份的象征?!?/br> 圣人沉默片刻:“于懷恩說的沒錯,你確實和圣域那幫人不一樣?!边@已經是他第二次強調李流光和術士不同。他神色略有些柔和:“五郎跟你提過他的母親吧?” 李流光點點頭。 “這些話五郎的母親也曾經說過。綺娘……”圣人臉上的表情溫和下來,“她和你的觀點一樣,同樣認為知識不應該被圣域和協會壟斷,人人都應該有學習的權利。早前,綺娘也想辦個書院,不過綺娘習慣叫學校??上б驗橐恍┰蛞恢睕]有辦起來。后來……”圣人頓了頓,“我要謝謝你。你做了綺娘一直想做的事,也做了我一直想要做的事?!?/br> 說著他從桌子下面的暗格中拿出一本《霍林河》,在李流光詫異的眼神中翻開到元素周期表那一頁。 “我一直希望能有更多人看到綺娘的才華,不是盧溪,也不是盧惜綺?!币娎盍鞴庖苫?,圣人淡淡解釋了一句:“盧惜綺是綺娘父母給的名字?!?/br> 有什么區別嗎? 李流光略帶些茫然,圣人不再解釋,只輕輕撫摸著盧綺娘三字,半晌道:“我聽說你在霍林河鋪設了一種路燈,無需燈油便可亮起,用的原料是煤氣?” “是?!?/br> “怎么不用電?” “……” 宛如一道驚雷劈下,李流光差一點失態。好在他及時反應過來五郎母親跟他一樣是穿越的。要么是五郎母親生前說過什么,要么是像舅舅一樣也留下了筆記,眼前的圣人應該只是一名土著而不是穿越者。 他心中揣度著種種可能。圣人仿佛沒看到他的異樣般,嘆道:“煤氣便煤氣罷。我一直想看看綺娘說的路燈是什么樣。若要你在長安鋪設滿路燈,耗費需要幾何?” 李流光輕咳一聲,解釋道:“鋪設路燈并不值幾個錢,真正耗費大的是煤氣廠的建設和日常的原料供應?!?/br> “耗費再大又能有多少?”圣人不以為意,“我難道還建不起一個煤氣廠嗎?你便說需要耗費幾何罷?或者術士不需要金銀拿旁的補也行?!?/br> “唔……” 李流光不再把眼前的圣人當做皇帝和五郎的父親,而是當成了一名客戶,認真思索起來。金銀他首先是不需要的,旁的話?礦石?糧食?還是給父親討個官職?各種選擇在腦海閃過,想到什么,他直接道:“我要協會和長安城之間的那片荒地?!?/br> “只要地?”圣人多問了一句。 “只要地?!?/br> 李流光堅持道。那片荒地李流光在回長安時見過,是上好的肥沃田地。但因著所處的位置及圣人跟協會的博弈,一直荒廢著無人敢耕種。他當時看到后就對那片地印象深刻,心中不免覺得這般荒廢著有些可惜。如今趁著這個機會拿到地,還能來得及補種一茬作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