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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反應(一) 寅時將過, 天已破曉,一抹魚肚白自黛色的夜空劃過。 金色的淺輝在天際躍躍欲試, 曾經如水灑落大地的月輝日趨暗淡,似乎已無法阻擋金色的光芒。 一夜未睡的四階術士楊館站在藏書室的盡頭俯身看去, 占地面積將近半個長安城的協會猶如一頭沉眠的巨獸,安靜地趴伏在地上。他的目光穿透面前仿若沒有實質阻攔的墻壁, 一點點從協會的輪廓上掃過, 臉上露出了緬懷的神色。 他出生就在協會,自小聽著協會創立的故事一路成長。故事里, 那些早年從圣域出走創立協會的人無一不是驚才絕艷之輩??恐麄?,協會迅速擴張,很快便成為圣域之外第二大術士聚集地,影響力逐漸可以同圣域抗衡。 可惜待他長成,協會已失了早先的銳意進取, 像任何一個成長為龐然大物的團體一樣變得遲緩而臃腫。太多庸庸碌碌的術士和他們的家族猶如寄生蟲一般寄生在協會身上,啃噬著協會的血rou, 妄圖不勞而獲的綿延富貴。他試圖改變什么, 然而這些年過去, 從熱血到漠然,他已經越來越走上上一輩術士的道路。也終于在心里認識到, 自己并不是什么能扭轉乾坤的天才。 天才…… 楊館心中感嘆,轉身走到巨大的書桌前。厚厚的一沓信箋散落,上面俱是哲子那熟悉的字跡。楊館回憶著哲子的說辭。從哲子找到外甥,到外甥機緣巧合開啟圣壇, 從霍林河一片曠野到現在生活著六七萬人口的城市,從石炭礦到煤氣廠,從曹聰到圣域范家……這豈能歸于一個簡簡單單的運氣。 李流光。 楊館在心中念著這個名字,忽的苦笑起來。他從書桌的一側翻出一本最新的《圣域通報》。第一篇文章便是署名李流光的《淺談煤氣——一種以石炭為原料加工制得的含有可燃組分的氣體》。第二篇還是署名李流光,是關于煤氣利用的實驗報告。第三篇還是同樣的名字,同樣關于煤氣的論文。 他想到這段時日從圣域到協會最大的疑問——李流光是誰,不由得苦笑連連。 有人說他是隱居多年的高階術士,有人說他是圣域李家的天才后輩??上罢咴趫D書館只翻找到他的三篇關于煤氣的文章。后者,李家便是再心癢,也不敢不顧臉面認下這個親戚。 可誰知道,三篇文章震動整個術士界的作者,居然不過是一個才十七歲的少年。 真是后生可畏、天才可畏??! 想到這里,連他一向自詡波瀾不驚的心里都生出一股名為嫉妒的情緒。隨即待他的視線落在書桌上那本名為《霍林河》的期刊后,老先生心中的嫉妒變成了復雜。一個天才而又有野心的少年和追隨在少年身邊的術士,這讓他想到了協會初創時期。莫非在他有生之年還要看到第二個協會崛起? …… 同一時間,圣域。 天色暗沉,漫天的星子俱被烏云遮擋。夜風帶來潮濕的水汽,似有一場大雨將襲。位于圣域中心的范家大宅燈火輝煌,四階術士范茂學正于臨湖的鶴影堂宴請一眾術士。 待觥籌交錯,飲至半酣,范茂學起身跟自己的弟子二階術士范德海說了一聲,便借口離開。幾名素日追隨他的術士互相對視,紛紛跟了出去。大廳內剩下的術士狀似毫無所覺,繼續彼此交談暢飲。范德海笑盈盈地守在廳內,思緒卻已隨著老師離開。 鶴影堂外,身形略胖的二階術士駱弘廉邊走邊掏出絲巾擦了擦額頭的汗,有些受不了大廳的悶熱。 跟他相熟的二階術士馮志漫步走到他身邊,輕笑道:“今晚的熏香點的濃了些,炭也燒的有些旺,我就知道你須得出來透透氣?!?/br> 駱弘廉苦笑:“何止是燒的有些旺,簡直酷熱難耐,范六郎竟也沒發現?!?/br> 馮志朝前示意:“范茂學術士似有心事,范六郎心思俱在老師身上,哪里顧得上其他?!?/br> 駱弘廉打了個哈哈,馮志像是不經意說起:“我今日在《博采學報》上看到一篇關于煤氣研究的文章,署名是駱弘義術士。駱二郎你看到沒有?是不是令兄的文章?” 駱弘廉猶豫了下,想著這也沒什么不能說的,便點了點頭承認了。 馮志眼中燃起了興趣,笑著道:“那二郎你要幫我跟令兄說一聲恭喜了。能被《博采學報》選登,令兄文章的評分必然在七分之上?!?/br> 圣域大大小小的各類期刊不少,選登論文、實驗報告等雖然沒有什么明確的要求,似乎想登什么都可以,但實質了解的人便會知道,期刊選登各類文章,遵循著一條看不到的潛規則。 以《圣域通報》和《博采學報》這等甲類期刊算,能被選登的文章評分必定不會低于七分。而次一等的《圣域學術期刊》和《協會真理報》等乙級期刊,選登的文章評分會略微放低,只要滿五分即可。至于針對術士學徒發行的《萌芽》《起點》等丙級期刊,只要被圖書館收錄便能被選登,完全不設任何條件。 所以馮志這么一說,駱弘廉也便笑了起來。 “多謝,我會轉告大兄的?!?/br> 馮志順勢笑問:“這段時日圣域和協會最大的疑惑,便是那篇被《圣域通報》選登的煤氣論文的作者是誰?如今令兄的文章緊跟著那篇文章的作者李流光術士的研究發表,莫非令兄認識李流光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