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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多?” 圣人眼睛瞇起, 冷聲道:“如今他倒是記起了,為的還是李七郎,拿朕出來當李七郎的擋箭牌?!?/br> 于懷恩適時沉默。 圣人不滿意了,沉沉看了他一眼:“你沒什么替他說的了?” 于懷恩躬了躬身子,語氣依然輕緩:“五郎已經長大了。我記得綺娘當年曾說過孩子大了都要有叛逆期的,許是現在就是五郎的叛逆期?!?/br> 他提到綺娘,圣人臉上的表情微緩,腦海中不由浮現出綺娘當初說這番話時的樣子。暖閣陷入安靜,圣人無意識摸索起腰間掛著的雙魚玉佩。因著常年把玩,雙魚交銜處的“綺”字紋理已不再清晰,但圣人并不受影響,一筆一劃都似已刻在了他的心里。 好半晌,圣人才面無表情道:“你去把綺娘留下的那份地圖拿來?!?/br> 于懷恩應了聲,走到暖閣一側的書柜前,輕手輕腳從最上排的書柜里搬出一個約手臂長數指寬、通體碧綠的石頭盒子,放到了圣人面前。 看到盒子,圣人一向冷厲的臉上難得浮現一抹溫柔。他伸手摸著盒子上雕刻的并蒂蓮花紋,自語道:“世人皆愛玉,也就綺娘喜歡這種不值錢的石頭?!?/br> 于懷恩的視線順著圣人的動作落在盒子上。碧色而通透的石質十分少見,是來自南詔那邊的東西。他還記得最初是有南邊的商人抱著奇貨可居的念頭在長安販賣這些石頭,哪知根本無人問津。若非綺娘遇到十分喜歡,那名商人大概早就餓死在長安了。 綺娘還給這些石頭起了個名字叫翡翠,喚人打磨成首飾玉佩。不僅自個帶著,還拿著送他跟圣人。圣人略說了幾句石頭不值錢,綺娘便笑他們不識貨,轉頭把送給他們的全收了回去,自個美滋滋地說要收藏好,留著當做傳家寶。如今這些石頭都被圣人妥帖地收藏著,打算日后賜給五郎的妻子。 于懷恩不由得想到李流光,他在李流光身上隱約看到了綺娘的影子。若是綺娘還活著,她和李七郎大概有許多話說吧。 心中微微嘆息,于懷恩聽著圣人道:“翡,赤羽雀也。翠,青羽雀也。綺娘拿來稱呼這些石頭倒也合適?!?/br> “是?!?/br> 于懷恩附和一聲。圣人反而又沒了言語,摸著翡翠盒蓋出神半天,才動作輕柔打開盒子,從內里拿出一張折疊起的羊皮地圖,放于桌幾攤開。 羊皮地圖放在盒中不顯,攤開卻鋪滿了整張桌幾。上面用彩色顏料繪制了整個大唐的疆域,不僅清楚地標明了各處節度使、觀察使、經略使等駐所,更是重點記錄了各地資源礦產。其中安北附近密密麻麻寫滿了注釋。有圣人知道的石炭、鐵石和螢石,還有圣人完全不理解的天然氣和稀土等字。 圣人凝視著那一筆漂亮的簪花小楷,語氣飄渺:“綺娘當初花心思畫了這副圖給我,說她知道的都畫在上面了。從安北到南詔,從吐蕃到靺鞨,我大唐地廣物豐,人杰地靈。她讓我好好守住了,有機會就去挖一挖她標出的這些地方,沒機會就留給后代挖。千萬不要丟了任何一處,免得子孫后代罵我……”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溫和起來:“綺娘常說的那句話是怎么說的?” 于懷恩默契道:“達則自古以來,窮則擱置爭議?!?/br> 圣人發出一聲短促的輕笑,整個面部表情都柔和了下來。他的目光仿佛穿透遙遠的時光之河,眼前閃過綺娘笑語晏晏的樣子。然不過轉瞬,綺娘臉上的笑容消失,看著他的表情變得冷漠起來。 圣人臉上的笑容也一點點消失,重新變回那個冷酷狠戾的帝王。 “我現在丟了安北,綺娘大約是不高興的?!?/br> “大家?!庇趹讯鲃裎康溃骸熬_娘深明大義,自然會明白大家的苦心。所謂有舍才有得,大家舍了安北也只是權宜之計?!?/br> “有舍才有得?” 圣人的視線重新落在被他丟在一旁的密折上,沉默半晌問道:“監察寺的人跟黠戛斯聯系到了嗎?” “還沒有?!庇趹讯鬏p聲道。 “嗯?!?/br> 圣人似不在意,修長有力的手指點在地圖上的安北,隨口吩咐道:“讓人通知五郎,朕會跟黠戛斯一起夾擊回鶻。李七郎想要安北那處鐵礦,讓他自己去拿?!?/br> 于懷恩微微一愣,提醒道:“圣域?” 圣人漠然道:“那邊一直沒有消息,朕不可能一直等下去,由著回鶻像當初的安史之亂一樣蔓延到不可收拾。朕不是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被他們一番話哄得差點害了性命?!?/br> “大家圣明?!庇趹讯鞴淼?。 圣人想了想又說:“你派人送信去皇家術士協會,就說朕已經表現出了誠意,該圣域證明他的誠意了?!彼葡氲绞裁?,他冷漠道:“他們最小的一個也活了一百多歲了,已經沒多少時間等下去了……這次不管怎樣圣域都是要亂上一亂的。就不知道那邊能不能得償所愿了?” 于懷恩神色不動,仿佛剛剛什么都沒有聽到,只躬身應是便要退下。就在他要退出暖閣之際,圣人突然問了句:“程彥中現在是不是在安北?” 于懷恩立時頓住腳步,輕聲應了聲。 圣人沉默片刻道:“你跟協會借用下他們的飛空艇,以給程彥中的名義送一批財物過去。五郎不肯認朕,朕總不能跟他一般計較……”圣人的話語越來越低,“綺娘若是知道,怕也是會不高興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