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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流光習慣性地將沈傾墨點好的茶當做藝術品欣賞,提到紇扢斯不免有些惋惜。 “可惜離得再近也是回鶻人的地盤?!?/br> “倒也未必?!鄙騼A墨看著李流光道,“回鶻……” 他剛說了“回鶻”二字,便被門外的杜晉卿打斷,依著他的吩咐,固昆被帶到了這里。沈傾墨沒有再說下去,揚聲讓杜晉卿進來,視線落在了杜晉卿身后的男人身上。 “見過公子、小郎君?!?/br> 杜晉卿行過禮,退后一步露出了固昆。 固昆依然是被抓時的霍林河礦工打扮,待遇比起當日被剝光衣服的范世杰顯然好得多。然同范世杰的識時務不同,固昆不僅沒有身為俘虜的自覺,反而挑釁地看向沈傾墨。 這并非是他故意,而是出自本能。除開門口的侍衛,書房內共有四人。杜晉卿不被固昆放在眼中,李流光一看便手無縛雞之力,只有沈傾墨帶給固昆沉重的壓力,讓他不自覺便露出深深的敵意。 好在固昆還有些理智,知道這是哪里。強抑著把視線從沈傾墨身上移開,他極為慎重地打量了李流光一眼,學著杜晉卿剛剛的樣子行了一禮。 “見過小郎君?!?/br> 固昆一口大唐話說的十分流利,只看他的樣子如果不說他是紇扢斯人,李流光只會以為他也是從晉陽逃難過來的難民。雖然不清楚固昆心中如何想,但李流光隱約能感知到他同沈傾墨之間的暗潮涌動。安撫地握住沈傾墨的手,李流光輕聲問:“我聽說你們尋到了鐵礦的線索,想要以此線索換取到霍林河生活?” 他說的委婉,固昆卻是順著李流光的話直接道:“正是。我族仰慕小郎君已久,愿從此追隨小郎君,忠心不二,不離不棄?!?/br> 李流光:“……” 他最初在仆骨部落聽到類似的說辭時,還有些不太習慣。但后面經過郭鳳虜和其他部落的效忠,倒是已能坦然接受這些。但紇扢斯不同。作為依附回鶻生存的小部落,李流光找不到對方依附他的理由,現下聽固昆這樣說,不免有些陰謀論。 “為何?”他干脆也直接問:“我過去從未聽過紇扢斯部落的名字,你們怎么會動了這個心思?” 固昆沉默片刻,抬頭問:“敢問小郎君可聽過黠戛斯部落?” “黠戛斯?李流光同樣沒什么印象,茫然地看向沈傾墨。沈傾墨在聽到黠戛斯時眼神微瞇,若有所思地看向固昆:“你是黠戛斯人?是漢將軍李陵的后裔?” 固昆點點頭。 看李流光不清楚,沈傾墨低聲給他解釋起來。 黠戛斯是唐朝的叫法,漢朝時稱為堅昆。據說當年漢將騎都尉李陵被迫降匈奴后,被匈奴單于封為右校王,負責管轄當時被匈奴征服的堅昆一帶地區。本來黠戛斯游牧于今葉尼塞河上游地區,和中原長安沒什么來往,但唐初太宗皇帝在位時,黠戛斯使團在其酋長帶領下,千里迢迢抵達長安,自稱漢將軍李陵的后裔,同太宗皇帝同為隴西人,特來朝貢兼認親。 一般黠戛斯人多為赤發綠瞳,而黠戛斯酋長一支則黑發黑瞳,身上少有異族的影子,因此“認親”十分順利,不僅受到了太宗皇帝的熱情款待,黠戛斯酋長還被封為左屯衛大將軍。長安在其轄地設立堅昆都督府,黠戛斯酋長同時兼任堅昆都督。 三言兩語講完這些,沈傾墨又問:“黠戛斯和紇扢斯有什么關系?” 固昆坦然:“紇扢斯就是黠戛斯。當年回鶻大敗黠戛斯,一部分族人逃亡北方,一部分族人留在這里,改名為紇扢斯?!?/br> “學渣”李流光依然一臉茫然——當年?當年是什么時候? 沈傾墨對此似十分熟悉,再度擔任起講解員的身份。 “黠戛斯跟回鶻的關系一直不好,之前安史之亂,回鶻出兵助中原平亂,黠戛斯趁回鶻后方空虛,發兵攻打回鶻,可惜慘敗,至此同長安失了聯系。后面大概便如固昆所說,一部分黠戛斯族人逃亡北方,一部分族人留在這里,改名為紇扢斯?!?/br> 他這樣一說,李流光便懂了。勉強說起來,紇扢斯還算是自己人。但李流光依然不明白,安史之亂距離現在將近百年,紇扢斯這百年來一直依附回鶻生活的挺好,并未見他們同長安有什么聯系,現在怎么突然動了投靠的心思? 他眼中的不信任太過明顯,固昆再次沉默下來。這一次沉默的時間比上次更久,固昆才謹慎道:“小郎君不信任我族也是應該的。我站在霍林河并非是族長的意思,而是我個人的意愿?!?/br> 李流光:“……” 沈傾墨的臉色沉了下來,固昆明顯前后矛盾的說辭顯然更像是一種挑釁。然不待他開口,固昆已無視了眾人的反應繼續道:“我族雖然改了名字,但這些年同北遷的族人一直保持著聯系。半月前,北遷的族人派來了使者,想要說服我族趁著回鶻大舉攻入洛陽,草原人手空虛,同他們一同發兵回鶻?!?/br> “什么?” 一直默默扮演背景板的杜晉卿聽到這里忍不住驚呼出聲。 固昆扭頭朝他咧嘴笑了笑,神色平靜道:“我族人口本來就少,現在族內的青壯男子更是被回鶻人征召驅趕至洛陽充當先鋒,族內只剩下婦孺和老人……我族族長擔心在洛陽的族人,并不怎么贊同發兵的提議。恰逢塔恰木撿到一塊鐵石,族長便想用鐵礦的線索換回遠在洛陽的族人?!闭f到這里,固昆臉上露出一抹嘲笑,“我不信回鶻人,便帶著塔恰木連夜離開了部落趕往這里,希望能見到小郎君,為我族尋一條后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