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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昭武 繁城位于代州西北,是一座只有幾萬人的小城。 李流光同沈傾墨跟隨安公一行抵達繁城已經是第二日深夜了。遠遠望去繁城低矮的城墻上插滿火把,照的四周曠野明亮如晝。城墻外,數百回鶻騎兵靜立一側,情形詭異至極。 隨行的村人驚懼異常,一時竊竊私語,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笆遣皇腔佞X……”有人試探地開口,立刻被周圍人眼神制止。 安公觀察片刻,吩咐仆從前往探查一番。他身邊的幾名仆從都是胡人,即便被回鶻人抓住也能花錢贖買回來。其中一名聞言施禮退后,轉身朝著繁城潛伏而去。安公回頭沖著眾人安撫道:“我們已走到這里,再往前些便是安北??v是繁城出了什么意外,某也承諾將會盡力將大家都平安帶去安北?!?/br> “安公高義?!贝迦思娂娰澴u道。 不知為何,李流光有種錯覺,安公似專門對他同沈傾墨說的這句話。隔著人群,他同安公客氣地點點頭,轉身回到沈傾墨身邊?!扒懊嫠坪跤行┎粚??!彼吐暤?,心中想著萬一回鶻人真占了繁城怎么辦。 沈傾墨躺在一副簡易的擔架上,這副擔架還是李流光指點著眾人弄出來的。也許是幾番同生共死,兩人之間已有簡單的默契。 他雖然沒有看到前面的情形,但聽出了李流光話中的擔憂。心念一轉已不動聲色握住李流光的手,垂眸道:“是我拖累了你?!?/br> 因著受傷的緣故,沈傾墨的臉色有些蒼白,沒有了往日的暴戾恣睢,整個人透著股脆弱。他這兩日更是安靜低調,李流光讓做什么便做什么,從不抱怨挑剔。偶爾李流光想到小韓莊瞬間變臉殺人的沈傾墨,半夜任性出現在他床邊的沈傾墨,總覺得雖才短短數日卻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他本來對沈傾墨的印象已改觀,又是吃軟不吃硬的性子,聽到沈傾墨這樣說,立刻道:“不要亂想,便是沒有五郎,你覺得我一個人能逃過回鶻人。反而是因為有五郎作伴,我心里還踏實一些?!?/br> 他這句話倒不是哄沈傾墨。李流光雖來到這個世界已有十幾年,但真正清醒的時間才幾個月。他對這個世界尚且覺得陌生,乍然遇到這么大的變故,再冷靜心中也會忐忑。他認識到這不是游戲,一個不慎便真的會死。然后呢?他還有運氣再重生一次嗎?現實同虛妄的未知交雜,幸好沈傾墨還在。某種程度上算是一種慰藉,提醒他曾經的生活和國公府的一切。 李流光說的認真,沈傾墨低著頭,狀似無意識摩挲著李流光的手心。李流光意識到想要抽出手,沈傾墨突然抬頭,道:“我懷疑安公是昭武九姓后裔?!?/br> 李流光的注意力被轉移,“昭武九姓?” 沈傾墨輕聲解釋:“康、安、曹、石、米、何、火尋、戊地、史為昭武九姓。傳言昭武九姓祖上是月氏人,后月氏被突厥所滅,西逾蔥嶺,支庶各分王,以昭武為姓。高宗時期昭武諸國相繼歸附,受安西都護府統轄。后到代宗時期內憂外患之下昭武諸國相繼滅亡。其后裔散落西域諸地,依附各大部落為生?!?/br> 他提到月氏,李流光有印象,張騫出使西域可是漢朝大事件,歷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但昭武九姓卻是第一次聽說,不由凝神聽得仔細。沈傾墨看著他繼續道:“昭武九姓之人善于經商,長期把持著西域、草原商道,同諸多部落交好,回鶻也是其中之一?!?/br> “所以?” 沈傾墨不急不緩道:“若安公真是昭武九姓之人,他一定會有門路回到安北?!?/br> 李流光恍然,輕笑道:“五郎你在安慰我?”他抽出手改為拍了拍沈傾墨的肩膀,承諾說:“放心,我們一定會平安抵達安北,然后順利回到長安的?!?/br> “我們!”沈傾墨意味不明地重復著。 李流光點點頭,加重語氣,“我和你,無論怎樣,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br> 這句話很好的取悅了沈傾墨,李流光便看著他緩緩翹起嘴角,如撥開烏云的晨曦,悅目而耀眼,說:“好!” 因著不知道什么時候能進城,李流光同沈傾墨說完,干脆給他換了藥。沈傾墨的傷口恢復的很好,沒有感染也沒有發炎?!霸兖B一段時間就能起身了?!崩盍鞴庑那椴诲e,救了人總是會有成就感。他替沈傾墨包扎好傷口,說:“你先休息,我去看看正郎?!?/br> 輸過兩次血之后,正郎逐漸醒了過來。雖然一路還是以昏睡為主,但臉色已明顯好轉,清醒時也會抓著三娘軟軟叫著阿娘。他知道是李流光救了自己,每次看到李流光都會露出羞澀的笑意,還托三娘將他最喜歡的糕點給李流光吃。李流光很喜歡正郎,把從星盟購買的消炎藥分了三娘一些,讓她記得按時給正郎換藥。 看到李流光過來,三娘一家人都很高興。三娘的家翁將準備好的面餅奉上,李流光客氣地笑著接過。他同沈傾墨沒什么行李,也便不好從星盟購買食物,這兩日都是靠著安公接濟。他知道三娘一家的心思,他救了正郎又不肯收取財物,若再不收些吃的,怕是他們一直惦記著這個人情內心難安。 李流光將剩下的藥遞給三娘,笑著摸了摸正郎的腦袋。沈傾墨目光沉沉地盯著他的動作,視線掃過正郎冷冷哼了聲。趁著無人注意,他面無表情地將包扎好的傷口撕開一些,抹去了上好的藥。他并不急著痊愈,只要身體能動不拖累就好。這兩日是他有生以來最快活的時候,別人恨不能立刻到安北,他卻巴不得這條路一直走下去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