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頁
對方一身黑衣,身姿筆挺地騎在馬上,遠遠看著神情淡漠,正垂眸聽著身邊人說什么。李流光微微皺眉,注意到一處違和的地方。剛剛三皇子身邊聚著很多人,然從始至終都沒有沈傾墨的身影。沈傾墨去了哪里?他隱隱覺得三皇子同沈傾墨的關系并沒有霍節說的那般簡單。正如他不相信沈傾墨會是三皇子養的一條狗,真要形容狼還差不多。 李流光想得出神,不提防沈傾墨驀地抬頭,直直看了過來。 兩人視線相對,沈傾墨的目光從初始的冷冽逐漸變得專注起來。似乎是認出了李流光,他微微一笑,身上仿佛冰雪消融,比了一個口型:“鳥?!?/br> 李流光:“……” …… 李流光回到晉國公府已經是下午了。李母心疼地拉著他,一疊聲喊著趕緊擺飯。 比起吃飯,李流光更想洗個澡。但看侍女已經提著食盒進來,李流光便隨便擦了擦臉,胡亂吃了幾口??此麤]胃口,李母心中暗暗將三皇子罵了幾句。李流光笑著哄道:“車上吃了不少點心,并不怎么餓?!?/br> 確定李流光是真不餓,李母便指揮著侍女撤去碗碟,問起了外面的情況。李流光大概講了講,不免將前世新聞中看到的領導視察拉出來比較一番。他說的簡單,李母卻深知三皇子的性子,嫌棄道:“齊王自來便是這個模樣??粗H切有禮,實則最是自矜身份,什么時候都不忘記自個是皇后嫡子。又喜歡擺架子,又要讓人夸他寬和、禮賢下士。真要寬和,就不該讓你們一去站幾個時辰?!?/br> 李母言語尖利,李流光忍不住笑了起來,一時好奇問道:“既然三皇子是嫡子,為什么沒被立為太子?” 舊時講究立嫡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三皇子身份顯赫,按說最應該被立為太子。他問的直接,李母想了想也便直接道:“這些你也該知道了。陛下不立太子,長安一直傳言是因為陛下不喜皇后的緣故?!?/br> 當今皇后出自范陽盧氏,是大唐最為顯赫的門閥士族之一。雖自唐立國起來便一直在打壓門閥士族,但想要徹底消除門閥的影響力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屎竽缸鍙妱?,性子十分強悍,偏偏皇帝性格也不肯讓人。兩人磕磕絆絆幾十年,連帶著三皇子也在皇帝面前失了寵愛。 不過皇帝最終立誰為太子,看的并不僅僅是一個“寵”字,私下權力博弈不知道要斗多少次。盧家勢大,背后又站著清河崔氏,滎陽鄭氏,蘭陵蕭氏幾家?;实奂葻o法隨心所欲,便一直將這件事拖了下來。 這些八卦長安城每天不知道傳多少,人人都能說上幾句。李家遠離政治中心,按照晉國公的意思,便是不管誰做太子都無所謂??善盍鞴獾拇蟛栽傉y,明里暗里支持三皇子,導致現在李家也跟著左右為難。 這也是李母早晨叮囑李流光對三皇子恭敬些的原因。若三皇子只是皇子,便是惹怒他也不打緊。就怕三皇子日后做了皇帝,翻起舊賬找麻煩。 “還是離著三皇子遠些好?!崩钅缸詈罂偨Y道。 李流光聽話地點點頭。 母子倆又說了幾句,李母便催著李流光休息。大概是外出耗費精神不少,李流光一覺睡醒天色已近昏暗了。伺候的侍女躡手躡腳進來點燈。李流光隱隱聽著隔壁似乎有動靜,隨口問了句:“有客人?” 侍女點點頭,解釋說是三皇子祭祖的隨行人員。 “怎么沒去住華盛園?” 華盛園是百年前睿宗皇帝在晉陽修建的皇家園林,歷來是皇帝皇子們來晉陽祭祖時居住。李流光不想有人不去住華盛園,反而跑到國公府借住。 侍女怯怯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李流光也只是隨口問一句,沒怎么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接著將上午的游記看完,他練了會字后便無事可做,干脆提筆將預想的計劃一項項列出來。 粟麥、土豆……李流光習慣性摩挲著戒指。如果他明年想要在小韓莊推廣這兩項作物,只靠現在小打小鬧賺取星幣根本不夠,還得再想個賺錢的法子。 做什么呢? 李流光想的入神,門口小廝輕聲稟告,清竹園的客人想要看看小七少爺養的那只鳥。他眉頭微挑,下意識便問:“清竹園住的是沈傾墨?” 雖然不知道少爺是怎么將這兩件事聯系到一起,不過清竹園住的確實是沈傾墨。小廝小心應道。李流光無語地擺擺手,示意小廝去書房拎著鳥籠送去。一般過早離開母親的雛鳥很難養活,但李流光一句話,國公府的人自是費盡心思,也要將這個小東西養好。想想那只鳥現在吃的圓滾滾的樣子,李流光便多加了一句,“告訴他,送他了?!?/br> 小廝表情古怪地拎著鳥籠,完全不清楚李流光同沈傾墨在打什么啞謎。他找人問過這只鳥的品種,就是最普通的雀兒,不知怎么就入了小七少爺同貴客的眼。依著李流光的吩咐,小廝將鳥籠送到清竹園,傳達完意思后便急速離去。 偌大的清竹園悄無聲息,房間一盞燈都沒有亮起。只有院內稀稀落落地掛著幾盞氣死風燈,隱約照亮著腳下的路。沈傾墨靜靜地站在竹林邊,半邊身子融入黑暗,半邊被頭頂的氣死風燈照出一個模糊的影子。他沒有說話,只是目光沉沉地盯著手中的鳥籠,聽著里面的小東西時不時折騰出點動靜。 十幾名護衛隱于暗處,猜不透沈傾墨又要做什么。誰知道沈傾墨什么也沒做,只是沉默地看著這只鳥到半夜,然后拂了拂衣袖,幾個起落已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