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王府那天十分熱鬧——當今圣上親自下旨，將長寧公主賜婚新的定北王顧逍，而四方王已經許久沒有和皇室“聯姻”了。

    予霖可以肯定云青月是在緊張。

    后來新娘新郎拜別新娘父母時，云青月一屁股就坐到了“母親”的位置上。

    “……”予霖低聲對他道，“反了，你去那邊?！?/br>
    “哦，你去嘛?！痹魄嘣裸读算?，道，“你是她義父，我辛辛苦苦的把望舒拉扯大，和娘也沒什么區別的?！?/br>
    好吧，真令人無法反駁。

    予霖和云青月在一起那么長時間，幾乎沒有見過云青月紅眼眶，可他卻在看到穿著紅色嫁衣的女兒的一瞬間就紅了眼眶，成親之前新娘不能見到男子，所以云青月這個爹也是第一次看到葉雅穿嫁衣，雖然是蓋著蓋頭的。

    女兒家果然很適合穿紅衣，就像被秋雨洗滌過的山中紅葉，能令任何人都眼前一亮，更何況他的望舒原本就是生的那么好看的孩子，身上有靈族千百年的累積和他葉家風骨，舉世無雙。

    云青月近乎局促的站起來，看了兩人許久，直到葉雅喚了一聲：“爹？”

    “……該說的那天都說完了，”云青月深吸一口氣，還是先對顧逍道，“這是我捧在手心里長大的小公主，你保護好了……就交給你了?！?/br>
    顧逍鄭重的點點頭，道：“岳父放心?！?/br>
    “我不放心，”云青月一點都不想相信顧逍的話，那是他一手養大的孩子，交給誰都不放心的，“但是我相信我女兒的眼光，勉強同意你那么叫我?！?/br>
    予霖走上前，道：“望舒，我和你爹會時常去看你的，你想回來就回，想見我們就傳信?！?/br>
    云青月反應過來，懊惱道：“對，我忘了這件事了?！?/br>
    云青月隔著紅蓋頭和女兒對視。想說的話有很多，可百轉千回，云青月只是嘆道：“望舒長大了，我也算……不愧對你親爹娘，還有北堂旼他們?！?/br>
    葉雅的命牽扯了太多東西，如果她是個男孩，肯定能比現在活的更輕松些，可世事無常，哪有那么多順應人心的事。

    北堂靈族歷代先祖的亡魂看著這個孩子，并且也將守護她，守護這個最后的希望。

    葉雅眼睛一酸，眼前立刻一片模糊，：“爹……”她像兒時那樣抱住父親，云青月收拾心情，笑著摸了摸她的頭，輕聲道：“好好的，別的什么都不重要?！?/br>
    只要好好的就好了。

    新娘要由兄長背上花轎，這個本來該是葉崚的一個比葉雅大的兒子來的，但沈鎧特意從鎖滄關趕回來，霸占了這個位置。

    時光飛逝啊。

    顧煜洗漱完跑回來，細致勃勃的扒著云青月的腿，道：“外公外公，我們出去玩唄！”

    那時場景仿佛還歷歷在目，可一轉眼，顧煜都這么大了。

    “真的有六條腿的青蛙嗎？！”顧煜坐在云青月肩膀上，手中拿著一串糖葫蘆，“那它要怎么走路??！”

    “真的，不信你問玄英，它和其它□□一樣跳著走，”四人走在街上，云青月道，“別把糖渣掉我衣服上了，要吃糖葫蘆就下來?！?/br>
    顧逍看向予霖，予霖道：“是一樣的，哪怕它成妖了。煜兒下來吧，牽著星回?！?/br>
    云青月一彎腰把顧煜放了下來，顧煜拉著星回的手就跑前面去了，星回和小孩子十分合得來，不一會兩個人的笑聲就遠遠傳了過來。

    予霖以前也沒覺得時間有那么快，現在卻有些感慨：“那個時候……星回牽著的還是望舒?！?/br>
    予霖第一次去越王府的時候葉雅才七歲，也是和星回玩的很好。

    “我記得玄英還不會玩沙包，”云青月笑了笑，低聲道，“那心肝現在會了嗎？”

    “……咳，看路?！庇枇嘏み^頭，義正言辭道，“孩子在前面?！?/br>
    云青月不知想到了什么，喃喃道：“對了，這回連小的都有了?！?/br>
    “什么？”

    “沒什么，我說，”云青月在寬大的袖袍下握住予霖的手，“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這些年予霖都被云青月養挑了，在外面不管吃什么，他總感覺根本嘗不到味道，吃來吃去，還是云青月做的好吃。

    到了兩人這個年紀，就沒心思再陪小孩子打打鬧鬧了，兩人走了一陣，同時道：“先找個地方坐坐吧?！?/br>
    云青月怔了怔，予霖也怔了怔，兩人相視而笑。

    “勞駕，兩碗豆花?！眱扇嗽诼愤呉患姨撬曛ǜ伦黜懙拈L凳上坐下，云青月道，“有一碗多放些紅糖?！庇枇叵矚g吃甜的。

    云青月又要了些小食點心，給顧煜和星回備著，伙計麻利的道：“好嘞，仙君和公子稍等?！?/br>
    現在還不到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候，店內和街上來往行人都不算多，來來往往烏發白霜，兩輛運貨的車不小心撞到一起，撞灑兩三壇梨花白，酒香彌漫在空氣中，喧鬧聲和吆喝聲混雜在一處，組成一幅人間好景。

    云青月從小就看膩了那些戲曲歌舞，年輕時走南闖北又什么沒見過，可他側過頭去看著予霖，忽然想到在認識他之前，予霖恐怕已經數百年沒有這樣坐在路邊的店中吃過點心，甚至可以說是許久沒有沾染過人間吃食。

    云青月忽然就笑了起來，幽深綠眸中閃爍著天下好景的光華，動人心神。

    予霖：“在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