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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莨冷下神色,皺眉問他:“你不念書跑哪里去了?” 這么小的孩子還沒學會說謊,被蕭莨一盯,就老實交代了:“我偷偷去看他……” “誰準你去的?我先前都怎么跟你說的?你為何不聽話?” 被蕭莨嚴厲的話語一訓,先頭還說著自己不會哭的小孩瞬間委屈得紅了眼:“他一直在哭,他要死了,珩兒害怕?!?/br> “你怕什么?!他死不死跟你有什么關系?!” 珩兒放聲大哭。 蕭莨的怒氣更甚:“你哭什么?!” “珩兒想要爹爹,嗚……” “要什么爹爹?!你那個所謂的爹爹害得你早產,只養了你三個月就不要你了,你長這么大他一直對你不聞不問,為了別人將你綁到大軍陣前,他心里根本沒有你這個兒子,你還要認他做爹爹?!” 珩兒哭得愈發厲害,一抽一抽地連身子都在打顫:“你騙珩兒的,珩兒不要壞爹爹,嗚……” 蕭莨煩躁至極,撇下孩子,大步而去。 珩兒來了這么一遭,叫祝雁停終于有了些精神,柳如許再來看他時,他的氣色雖未轉好,總算沒有更加慘淡。 柳如許給他診脈,小聲問他:“珩兒是不是來看過你?” 祝雁停不答,柳如許微微搖頭:“珩兒被他父親罵了一頓,哭得厲害,誰都哄不好,這孩子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被他父親兇?!?/br> “……因為他來看了我?” “嗯?!?/br> 祝雁停有些微地失神,苦澀道:“我知道了,我以后會遠著珩兒的?!?/br> “你也別怨王爺,他這幾年日子確實不好過,東征西戰的看似運籌帷幄,實則壓力大得很,他還總是頭疼,尤其夜里發作得厲害,你別誤會,是因為有一回他夜里不睡,我不小心撞到了,他不讓我告訴他那些部下,我也沒有什么法子能給他治,扎針只能勉強緩解,我師父說他這是心病,要想根治還得用心藥醫?!?/br> 祝雁停無意識地捏緊拳頭,顫聲道:“為何會這樣?他以前、他以前從未有過這樣的毛病……” “是我的錯,”柳如許嘆氣,“當初我剛到軍營時,確實有些不甘心,與他說了你的事情,他也許以為你從頭到尾都對他沒有半分真心,鉆了牛角尖,他其實從小就這樣,偏執得很,越是在意的東西越是過分執著,以前不過是壓抑本性罷了?!?/br> 祝雁停的喉嚨里像堵著一團氣,上不去又下不來,他從未想過,蕭莨會變成這樣,都是他的錯。 可這個世上,從來就沒有后悔藥。 沉默半晌,祝雁停啞聲問柳如許:“……你又如何知道,我對他是動了真心的?” “當局者迷罷了?!?/br> 祝雁停怔然,聲音更低:“那你呢?你如今就甘心了?你現在又為何喊他王爺了?” “我其實連不甘心的資格都沒有,又何必糾結不屬于我的東西,你應當已經猜到了他的打算,他終究要走向高處,我若是不懂得進退分寸,遲早舊友之誼也會磨光?!?/br> 柳如許說罷一頓,又道:“其實我一直覺得,你這人當真不是良配,你配不上他,若依著我的私心,我倒是希望他能找個更好的人,可他……” 心下一嘆,柳如許沒再說下去,叮囑了祝雁停多加歇息,不要再情緒激動傷了心神,收拾東西起身離開。 祝雁?;秀遍g低下頭,捂住臉,半晌沒再動過。 正院里,蕭莨剛打發了來商議事情的官員,有下人來小聲與他稟報:“王爺,那位說想要些筆墨紙硯和書……” 蕭莨的眸光動了動,淡道:“給他吧,盯著他別往外頭傳遞消息就行?!?/br> “諾?!?/br> 沉默一陣,他又道:“去買些玩具給小郎君,挑他喜歡的,讓阿榮有空帶他去外頭玩玩?!?/br> 六月底。 蕭莨代皇帝去往皇陵,祭拜長歷帝。 祝雁停在車隊后段,一輛十分不起眼的車中,先頭出發之時,他遠遠看到了蕭莨,蕭莨穿著親王冕服,在眾人跪拜中登上車輦,周身已有了隱約的帝王之氣。 當年……當年他親手為蕭莨穿上五品文官朝服時,還曾問他為何沒有野心,甘愿做個無名小官一輩子庸庸碌碌,如今時過境遷,蕭莨終有一日會走到旁人無法企及的高度,他卻再不能與之并肩了。 祝雁停坐在車中,回憶著往事,幾番苦澀涌上心頭。 只好在,蕭莨到底答應了他的請求,帶了他一塊去帝陵。 那日的事情,是他一時激動過度,口不擇言,無論蕭莨用什么方式報復他,都是應該的,他甚至應該感謝蕭莨,讓他活得更清醒一些,而非自我逃避,不敢面對現實。 日落之時,浩浩蕩蕩的車隊到達帝陵。 長歷皇帝的帝陵在圣京城西南邊,靠近冀州的地方,長歷帝還在位時地宮就已建好,當日祝鶴鳴登基,為了顯得自己是名正言順是承繼正統,花了大力氣整修地面上的宮殿,后頭章順天打進京中,這里停了工,到現在也還有些地方未有完全建好。 陵殿之前有九級臺階,象征著九五至尊,蕭莨一階一叩首,不帶半點敷衍,他本不用做這些,但堅持做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蕭家世代效忠大衍江山和祝家王朝,他如今的選擇已違背了祖訓,但他問心無愧,他能為大衍做的都做了,最后這九叩首,就當是還了皇恩,全了這百年多的君臣之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