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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說了,本王的事與你無關,你聽不懂人話是嗎?” 高隋賠笑:“王爺莫動怒,是奴婢逾越了?!?/br> 他讓開道,垂首退到一旁,祝雁停懶得再搭理他,抱著珩兒大步回了屋去。 珩兒一直沒醒,祝雁停小心翼翼地將之放進床里,叫人打來熱水,親手給孩子擦了臉。 小小的孩子在睡夢中眉頭都糾結在一塊,睡得十分不安穩,祝雁停心里不好受,怔怔看他許久,彎腰在小孩額頭上印上一個輕吻。 半夜,珩兒從夢中驚醒,放聲大哭,一直未有睡意的祝雁停立時睜開眼,手忙腳亂地爬起身,將兒子抱到身上,像他小時候那樣輕拍著他的背抱著他慢慢搖晃。 “珩兒乖,爹爹在這里,珩兒別怕……” 珩兒閉著眼睛抽抽噎噎,像是魘到了,祝雁停喂他喝了些溫水,又哄他許久,一直到窗外已隱約有了熹微之色,才又將之哄睡過去。 祝雁停疲憊至極,沒再將人放下,摟著孩子頹然地閉上眼。 城外軍營里,蕭莨同樣一夜未睡,從昨夜蕭榮回來跪地請罪起,他帳中的燭火便一直未有熄過。 天明之時,他抬起滿是血絲的赤紅雙眼,望向面前的一眾部下,啞聲下令:“今日申時,發兵攻城?!?/br> 眾人欲言又止,到底沒再說什么,齊聲領命。 原本他們定了好幾套作戰方略,打算再緩一日讓將士們都再休整一番再行攻城,沒曾想會出這種事。 蕭莨已然不管不顧了,意欲大軍壓上逼迫對方放人,這還是他們這些人頭一次在蕭莨的眼中看到,這樣叫人不寒而栗的冷和恨。 柳如許進來時,蕭莨還一動不動地坐在案前,泛著血光的黑眸里遍布陰鷙,眼瞼下一片烏青,周身籠罩著盡是懾人的陰冷之氣。 “郁之,你……” 柳如許話才出口,蕭莨猛地站起身,一言不發地取下掛在一旁架子上的頭盔和長劍,大步朝外走。 柳如許追上去,試圖勸他:“郁之,虎毒不食子,珩兒即便在他手里,他想必也不會對珩兒下手,你別關心則亂,何況他若是當真有歹心,之前就不會放了其他蕭氏族人,應當無事的,你冷靜一些……” 蕭莨冷聲一字一頓道:“我很冷靜,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br> 他說罷不再搭理柳如許,握緊手中劍,大步而去。 辰時一到珩兒便醒了,睜眼看到祝雁停又開始哭,一宿沒睡的祝雁停頭疼欲裂,小孩哭得滿面通紅,嗓子都啞了,他又急又心疼,卻毫無辦法。 祝雁停將兒子抱在懷里,哽咽著哄他:“珩兒別哭了,爹爹求你,別哭了……” 小孩的回答,只有仿佛永無止境地嗚咽和啜泣。 未時末,城守衛慌慌張張地來報:“王、王爺,判軍已經動身了,正在往這邊過來,最多、最多再有一刻鐘就要到城門口?!?/br> 祝雁停一愣,他的手下也急急忙忙地來回報:“王爺,我們派去叛軍軍營送信的人被、被殺了,被叛軍首領一劍洞穿了心口!” 祝雁停用力握緊拳,一雙手卻止不住地微微戰栗,他沒想到都這樣了,蕭莨還是不管不顧地要攻城。 他是故意在逼他,是要看他們到底誰會先心軟。 申時二刻,祝雁停走上城頭,黑壓壓的戍北軍已至城下,在距離城門外不過四五百步開外的地方排開陣勢,寒風中飄展開的旌旗上是刺目的血色“蕭”字。 祝雁停輕瞇起眼,目光鎖定在正前方那高騎在馬上、一身戎裝的蕭莨身上。 這是第一次,他親眼看到這般模樣的蕭莨,祝雁停目不轉睛地望著他,隔得太遠,他看不清楚蕭莨臉上的表情,但籠罩在那人身上揮之不去的冰霜寒意,卻似比這數九寒天還要更冷一些,那并不是他的錯覺。 祝雁停的手搭上墻頭,刺骨寒意讓他此刻分外清醒,他不能退,無論如何都不能。 一旦城破,他所做、所圖謀的一切都將成為泡影,兄長會死,他未必就不會死,即使蕭莨愿意放過他,其他人呢?其他人能放過他嗎?一個被冠上通敵叛國、謀朝篡位之名而被趕下皇位之人身邊的走狗,他憑什么活著?誰肯讓他活著? 他確實后悔過,這幾年他無數次后悔,想起蕭莨想起他的孩子,卻只能硬著頭皮一條道走到黑,到今日他已再無回頭路了。 深吸一口氣,祝雁停沉聲吩咐跟在身后的阿清:“去將珩兒抱來?!?/br> 阿清想勸他,話到嘴邊到底沒說出口,領命下去。 一刻鐘后,阿清抱著珩兒回來,小孩已經哭暈了一回,整個人都蔫蔫的嗓子已完全啞了,祝雁停將孩子接過,低頭親了親他,輕聲喃喃:“寶寶別怕,爹爹不會傷害你,別怕……” 他將珩兒抱上墻頭,從身后攬緊他,冷冷抬眼望向前方。 幾萬人的戰場之上此刻卻安靜得仿佛落針可聞,蕭莨猛攥著韁繩的手用力收緊,耳邊唯有自己劇烈起伏的粗重呼吸聲,血氣不斷上涌,從心口蔓延開的憤怒與痛意燒得他的雙瞳一片赤紅。 片刻后,蕭莨一夾馬肚,縱馬上前,沖城門下狂奔而去。 祝雁停的心臟在那一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將珩兒抱得更緊,他不知道蕭莨要做什么,可若是這樣蕭莨依舊不肯退讓,他就真的毫無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