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頁
如今勝利已就在眼前! 日暮之時,有信使快馬來報,徐副總兵已帶兵截住了夷軍的后部援軍,與之鏖戰兩日,大獲全勝,現援軍殘部已狼狽退走。 蕭莨的眸光亮了一瞬,沉聲道:“好?!?/br> 沖鋒號角又一次吹響,城樓上的夷軍慌亂擺開應對陣勢,望著城下前方洶涌而來的大衍軍,張張疲憊的臉上俱都寫完了恐懼與絕望。 為何、為何大衍軍會來攻打西囿,他們不該在涼州的么?為何都半月了他們還不退兵,援軍到底幾時能來? 這些夷軍艱難守城,苦苦堅持了大半月,已是又累又乏,沒有等來援軍,目所及處,只有所向披靡、有如摧枯拉朽之勢不斷涌上來的大衍兵。 炮火硝煙四起,劍影刀光、流血漂櫓,黃沙裹著血rou漫天翻滾,角鼓爭鳴中夾雜著凄厲哀鳴聲,響徹天際。 天邊最末一抹余暉收盡之時,戍北軍終于一鼓作氣沖開了城門,殺盡了城墻上最后一個負隅頑抗的夷兵,大獲全勝。 蕭莨派手下副將先率兵進城、處置戰后事,自己則領著親兵退回了駐扎城外的營帳里。 他受了傷,右肩上中了一箭,穿透了肩胛骨。 這一年多的時間,他每回親率兵出戰,擦擦碰碰總在所難免,左側眉骨上的那道疤就是去歲年底一次與敵軍正面交戰時,被敵人手中長槍刺中的,只差一點就要瞎了一只眼。 軍醫為之將箭頭拔出,蕭莨緊擰著眉,咬住牙根,一聲未吭。 已有一歲半大的珩兒趴在榻邊,望著蕭莨肩膀上的血窟窿,似懂非懂地小聲嘟噥:“痛?!?/br> 蕭莨撫了撫他的臉:“不痛?!?/br> 珩兒執拗道:“痛、痛?!?/br> 他還只會說單字,這么一丁點大卻已懂得心疼蕭莨。 蕭莨心下微動,將兒子抱到腿上,郁結了許久的眉頭漸舒展開。 待到上藥包扎完畢,有部下過來問上報朝廷的戰報要如何寫,蕭莨冷淡道:“據實寫便可,不必多提我,將軍功往下分吧?!?/br> 給皇帝的奏疏原本是該蕭莨親自寫的,但他從不在意這些,也不攬功,似乎對皇帝的褒獎看得非常淡薄,旁人猜不到他怎么想,只有蕭莨自己最清楚,如今把控朝政的人是祝鶴鳴,自去歲末一道圣旨,將之任命為議政王并領內閣事之后,他們呈上的奏疏便再到不了皇帝手中,他又何必浪費工夫。 翌日,副總兵徐卯率部下至西囿,拜見蕭莨。 徐卯一直是蕭讓禮的麾下大將,長期駐守雍州,蕭莨赴任這一年半以來,還是第一回 見到對方。 此番能拿下西囿,徐卯率兵截住了夷軍的后援部隊,功不可沒。 徐卯見到蕭莨十分激動,倆人長談了兩個時辰,此人見多識廣,對西北這邊的戰事分析得分外透徹,與之交談亦讓蕭莨受益匪淺。 徐卯望著持重沉穩的蕭莨老懷安慰,一再感慨國公爺后繼有人、青出于藍勝于藍,若非蕭莨身上有傷,只怕還要拉著他一直說話到夜深。 見蕭莨半邊肩膀不得動,徐卯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他這傷得只怕有些嚴重:“將軍可換過藥了?我帶來的人中有一從南疆過來投靠的醫士,是虞氏神醫的后人,醫術十分了得,不若叫他來給將軍看看吧?” 蕭莨本想說不用,奈何對方堅持,只得答應。 一刻鐘后,徐卯說的虞氏醫士帶著兩個徒弟一并來了蕭莨帳中,虞醫士是位頭發花白、慈眉善目的老人,而他的兩個徒弟之一,竟是當年那被全家流放至雍州這邊的,他的前未婚妻柳如許。 見到柳如許,蕭莨愣了一愣,柳如許亦神情恍然,低了頭,未再看他。 因有諸多人在,蕭莨沒有與之多說什么,虞醫士給蕭莨看過傷口,重新上了藥,并提醒他:“將軍這幾日須得多加注意,此種草藥產自南疆,草民來雍州之后才在這邊種出的,此藥對止血止痛有奇效,但用時需得遠著些那些未馴化的野獸,此藥的香味容易誘得野獸狂化攻擊人?!?/br> 蕭莨心下一動,皺眉與之道:“麻煩再拿一些這藥給我看看?!?/br> 虞醫士遞了一包未用過的草藥給他,蕭莨捏在手中低頭仔細嗅了嗅,眸色漸冷。 先前上藥時他就覺得這個味道隱約有些熟悉,這會兒終于想起來,當初東山圍獵之前,祝雁停換給他香囊里的香料就是這個味道。 那之后圍場上發生變故,野牛發瘋,襲擊了皇帝中途又突然轉向他,是祝雁停拼死替他擋住。 他心心念念著的救命之恩,原來從一開始,就是一場設計好的騙局。 那個香囊他到現在還留著,后頭祝雁停還特地幫他把香料倒了換成別的,若非心虛,他又何故如此,所謂的情深義重,其實,全都是假的。 見蕭莨神色晦暗,徐卯問他:“將軍,可是有何不對?” 蕭莨斂了心神,淡道:“無事?!?/br> 他又問那虞醫士:“陛下身邊的國師虞道子,與你可是本家?” 提到虞道子,虞醫士滿臉不屑道:“是,他是我家中旁支的子弟,年輕時游手好閑無甚本事,家傳醫術沒學到多少,裝神弄鬼之術倒是跟人學了個十成十?!?/br> 虞氏神醫在衍朝開國之初做出生子藥因而聞名天下,醫術傳承數百年都未斷過,只族中子弟從不入仕為官,只做游醫,誰能想到后世子孫里會出了個神棍,還成了皇帝身邊的國師,因而攪得朝廷天下不得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