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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玖淵侃侃而談,從詹事府詹事所講引出他自己的觀點,說的都是圣人之道,仁義之人不會遺棄親者,不會背棄君王,同樣,有智慧的君王諸侯亦看重土地、人民和政事,而非金玉珠寶,再由此引經據典,以教化在場仕官學子。 聽著此間言論,階下眾人神色間俱都多了些微妙深意,但沒敢過多表露。 圣人之道自然不會有錯,可如今誰人不知天下動蕩,西北邊的失地尚未收復,南邊又剛剛被那些匪軍新奪下兩州,處處天災人禍、民不聊生,可皇帝做了什么?皇帝只鎮日醉生夢死,修仙向道,不問國事?;侍芤源酥v學,若說沒有半分含沙射影之意,怕也沒人信。 祝雁停不著痕跡地彎了彎唇角,他便知道,這位儲君殿下先頭吃了個悶虧,必咽不下這口氣,這番講學之言不但得人心,還下了皇帝的臉面,想必是故意為之。 之后哪怕皇帝再氣惱,也不能拿他如何,畢竟,圣人之言,又何錯之有。 講學一直到晌午才結束,又站又跪幾個時辰,蕭榮累得幾乎癱在地上,祝雁停見之有些無奈:“就你這樣,難怪你二哥這般cao心你的學業,旁的人聽學或都有所獲,就你光惦記著喊累了?!?/br> 蕭榮有氣無力地嘟噥:“你還沒嫁給我二哥呢,別這會兒就跟他一個鼻孔出氣了,教訓我的語氣都一個樣?!?/br> 祝雁停笑了笑,沒再說,領了他去自己那用午膳。 沒了外人,蕭榮亦沒了顧忌,言語間對皇太弟多有抱怨,祝雁停好奇問他:“你為何對皇太弟怨氣這般大,他幾時得罪你了?” 蕭榮悻悻閉嘴,沉默一陣,道:“反正你馬上就要成為國公府的人了,說給你聽也無妨,我就是看那位皇太弟不順眼,道貌岸然、欺世盜名,人前人后兩個做派,不是個東西?!?/br> 祝雁停眸色微動:“為何這么說?” “我小姑當初是他自個求娶的,殷勤備至惹得我小姑動了心,我們家里人都被他騙了,覺得他誠懇,是真君子,又實在拗不過小姑,我伯父這才答應這門婚事,小姑嫁去后才知道他還有個非常寵愛的側妃,是他表妹,那女子驕縱得很,仗著他的寵愛不將我小姑放在眼中,小姑性子軟弱,被人欺負了又不跟家里說,一來二去生了心病,有了身孕之后也一直郁郁寡歡,身子沒養好,最后就難產沒了,腹中胎兒也沒保住?!?/br> 蕭榮說得眼眶微紅,咬牙切齒間帶著憤恨之意:“我還記得小姑生產前幾日,我去看她,她一臉憔悴、面色蠟黃,頭發大把大把地掉,瘦得只剩一個肚子,吃什么吐什么,幾要將膽汁都吐出來,她的夫君卻對她絲毫不上心,連下人都敢怠慢她?!堑绱?,原先的太子夭折后,他還沒少借我們國公府的名義在外頭結交朋黨,叫朝中人都以為蕭家與他綁在了一塊,伯父和大哥在邊疆顧不上這些,二哥那會兒也還只是學生人微言輕,所有人甚至連陛下都覺得我們家與他是一派的,他如愿以償當上了儲君,卻叫陛下記恨起我們國公府?!?/br> 蕭榮絮絮叨叨地數落著皇太弟,完全不設防地將家中之事盡數說與祝雁停聽,祝雁停心思幾轉,面上不顯,只勸蕭榮道:“這些話你跟我說說就算了,去了外頭可千萬別再說了,他畢竟是儲君,日后是要做皇帝的,你有再多的怨氣,也只能往肚子里吞?!?/br> 蕭榮憤憤不平,還想再說,阿清進門來,小聲與祝雁停稟報:“郎君,皇太弟派人過來,說請您前去一敘?!?/br> 不待祝雁停說什么,蕭榮先急了:“他想干嘛?為何要突然叫二嫂過去?” 祝雁停拍拍蕭榮手臂安撫他:“無事,我去去就來,你自個先吃吧?!?/br> 講學結束后祝玖淵留在國子監稍作歇息,祝雁停被人領著過去,他正在用午膳,沒有旁的人作陪。祝雁停走進去,垂首恭敬與之見禮,祝玖淵淡笑:“都是一家人不用這般拘禮,這里沒有外人,坐吧,陪孤一塊用膳?!?/br> “謝殿下?!弊Q阃2⑽赐妻o,鎮定坐下,伺候的下人給他添了一副碗筷,他亦自如拿起,姿態從容地吃起東西。 祝玖淵打量著他:“先頭聽這國子監的監事說,懷王府的郎君在這里念書,孤竟是不知,原來懷王府里還有位這樣好學的小郎君,這才特地將你叫來瞧瞧?!?/br> 祝雁停淡道:“勞殿下記掛,小子愚笨,多念些書,也不過打發時間而已?!?/br> “你何必如此自謙,我祝家又豈會有愚笨之人,”祝玖淵不贊同道,復又笑了,“方才見到你,孤倒是想起來,前些日子傳得沸沸揚揚的,陛下下旨指婚懷王府和承國公府一事,那位即將與國公府結親的懷王府小郎君,是否也是你?” 祝雁停微頷首:“是我?!?/br> 祝玖淵雙瞳微縮,似笑非笑:“果真?這倒是稀奇,孤好奇得很,你怎就愿意放棄了王爵,嫁作他人婦,你兄長也答應嗎?” 祝雁停的眼睫輕顫,似是憶起什么,眸光溫柔:“讓殿下見笑了,我對蕭大人一見傾心,苦求兄長,他奈我不何,才勉強應允?!?/br> “你就當真甘心日后做個宗室白???為何不叫那位蕭主事嫁與你?” 祝雁停嘆氣:“懷王府昔年之事,殿下想必也有所耳聞,王府中諸事繁雜,規矩也多,我不愿連累他?!?/br> 祝玖淵不以為然:“國公府又能好到哪里去,你進了國公府,得應付婆母和一大家子老少,規矩更多,懷王府現今是你兄長的,你還有何好擔心的?再過個一兩年,你自己封王開府便更自在了,為何要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