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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細算起來,他們也確實是有機會的。 景瑞皇帝是大衍中興之主,與繼位者永毓帝曾共同開創過數十年的衍朝盛世,只是自永毓帝起,皇室一脈便一直子嗣不豐、人丁單薄,接連兩代帝王都僅有一子,到了先帝這一輩,倒是還有兄弟三人,但因一場奪嫡之變,其一身死,累及妻兒,另一則被封了個長留郡王趕去蜀地,先帝登基后還曾下明旨令其及其子孫后人永世不得歸京。 及到當今皇帝,因著早年接連夭折了數名幼子幼女,皇帝深受打擊,心性大變,封了唯一的異母兄弟為皇太弟,從此一心修仙向道,不問政事。因此,除去皇太弟和被趕出京的長留王,往上數幾代,竟是他們懷王府與皇室血緣最近,只懷王府向來低調慣了,既有儲君,自然不會有人在意他們。 可若是皇太弟沒了呢? 皇帝雖無心政事,卻非全然昏庸無能之輩,朝堂上內閣與儲君兩派分庭抗禮,彼此制衡,他尚且能坐穩皇位,但皇太弟正值壯年,風頭必然日盛,當初立儲是迫于群臣壓力,原非皇帝本意,陛下對這位儲君的忌憚,明眼人都看在眼里。 只要扳倒了皇太弟,再有手握天下近四成兵馬的蕭家支持…… 即便如今祝家江山已岌岌可危,但只要有機會,誰又能不垂涎那九五至尊之位。 祝鶴鳴未有接腔,見祝雁停手里的茶盞空了一半,拎起茶壺,親自給他添滿。 一盞茶喝完,祝雁停起身告辭,祝鶴鳴叮囑他:“無論如何,萬事小心?!?/br> “我知,”祝雁停應下,“不過要成事,還得麻煩那位劉首輔運作一番?!?/br> 祝鶴鳴勾唇:“不必多慮?!?/br> 祝雁停不再多說:“那弟弟先行告退了?!?/br> “去吧,你嫂子今晚親手燉了湯,給你留了一碗,還在廚房熱著,記得叫人去給你拿?!?/br> 祝雁停謝過,退出書房,回去自己住的翠竹院。 那盞楓葉花燈被擱在他房中窗臺邊,燭火隱隱綽綽,只剩下最后一截燈芯,祝雁停立在窗邊,指腹輕輕摩挲著燈紙,火光在他漆黑的雙瞳里跳動,再沉入眼底。 小廝端著熱好的湯進來,祝雁停接過,抿了一口,淡聲問:“阿清,你說……那位蕭家二郎如何?” 叫阿清的小廝想了想,躊躇回答:“蕭家郎君相貌自是一等一的好,別的小的倒也看不出來?!?/br> 祝雁停閉眼,眼前似乎又浮現起那人烏眉似劍、眼若星辰的模樣,輕聲一笑:“你說的不錯?!?/br> 第3章 攻心之計 庭院深深,繁花似錦,面覆憂色的青年無心欣賞,被人引領著跨過幾道門,穿過曲水長廊,進到一處楊柳堆煙的院中。 領路之人躬腰做請:“郎君,我家主人在里頭等您,請?!?/br> 語氣雖客氣,面上卻無多少恭敬之意,青年微蹙起眉,抬眼望向前方正屋,烏木大門緊閉,檐上有鴉羽正展翅斜飛而去。 “……你家主人,是何人?” 對方未有解釋,只重復道:“郎君請?!?/br> 大門洞開,青年猶豫走上前,跨過門檻,身后之門又驟然闔上。 他下意識地回頭看去,伸手去推,巋然不動,只得作罷。 環顧四周,屋內陳設簡單,目所及處僅有一桌、一書架、一坐榻、一山水屏風,和立在角落處的香幾,幾上香爐里有青煙正裊裊而升。 “柳郎君覺得我這園子如何?” 屏風后忽然傳出人聲,聽聲音應當是個少年,語中帶笑,隱有幾分促狹之意。 青年警惕望過去,只能瞧見屏風后一個隱約的輪廓:“你是何人?” 祝雁停歪坐在八仙椅上,一手捧著茶,打量著屏風之外的青年,那人看不見他,他這頭卻看得真切,青年長身玉立,烏發黛眼,端的是好相貌,只眉宇間憂思甚重,與前些日子在書院里瞧見時意氣風發的模樣相去甚遠。 半晌,祝雁停勾唇一笑:“我是何人郎君不必知道,你只需知曉,我是來幫你的就夠了?!?/br> 柳如許眸色微黯,神情中的戒備愈深:“你幫我?” “自然是幫你,”祝雁停笑著,漫不經心地轉動大拇指上的扳指,“柳知府不日就要押解進京,你這些日子四處奔波,可找著救命的法子了嗎?” 柳如許瞬間白了臉。 祝雁停唇角的笑意加深。 柳如許是蕭莨青梅竹馬的未婚妻,祖父曾官居二品尚書,與老國公是摯交,柳如許與蕭莨指腹為婚,即便出生后發現都是小郎君,這樁婚約依舊延續下來,倆人自幼感情甚篤,原本待今年柳如許春闈之后便會完婚,柳家卻在科考放榜之前出了事。 柳父柳重諾是秦州首府西都府的知府,十余日前被人告發貪墨稅糧中飽私囊,大衍如今貪官遍地走,這事原本真算不得什么大事,可偏偏去歲入冬,朝廷下旨戍北軍開春之后出兵攻打被北夷人占去的涼州失地,就地征取秦、晉二州各府的稅糧以補充軍需,在柳重諾被人告發后兩日兵部傳回軍報,戍北軍敗了,不但沒有收回失地,還又丟了四座城池。 朝野上下一片嘩然。 大衍朝如今內憂外患、天災人禍不斷,南邊數年來動蕩不安,大大小小的匪亂無數,閩粵二州已被匪軍占領,自立為王。西北面還有二十余年前新崛起的達利汗王一統北夷,建立新朝,與大衍分庭抗禮,最強盛之時甚至一舉攻下大衍涼、雍、秦三州數百城池。若非承國公蕭讓禮率戍北軍力挽狂瀾,先后收復秦州和雍州大部分失地,只怕如今北夷鐵騎已長驅直下,踏平了整個大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