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頁
這句話算是將他推進了溝里。 若是他現在說出燕璣跟卿尚德只不過是混上臺的閑雜人等,那他就得背上辦事不力的大黑鍋,還是當著所有人的面。 而他若是不拆穿燕璣,那對方給他扣下的這頂大帽子,他就算是不認也得捏著鼻子認了。 嘁—— 鄭重的嘴角微微沉了沉。 燕璣難道以為他這樣勢單力薄的寒門子弟,有什么可以值得讓他鄭重與之分庭抗禮的嗎? 做夢! 即便是阻了他,當上了安全部的部長又如何? 鄭重一邊笑著拍了拍燕璣的肩膀,一邊在心底冷哼一聲。 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卿尚德越過了他們,直接走上了演講臺。 這個時候,站在臺邊的燕璣忽然間回頭。他對著鄭重不帶任何偏見地笑了笑,眉目之間有著淡淡的洗盡前塵的慈祥寧靜之意,像夜深水上的燈,帶著倒影,波光粼粼。 又像……外婆?! 鄭重臉上的表情頓時一空。 他外婆是西府西南邊綿延群山里的一名村婦,大字不識一個,卻是所有教養過他的長輩里對他最好的一個。 她教過他,靠山山倒,靠人人走。 所以,他鄭重堂堂七尺男兒,誰也不靠,就靠自己! 他就是靠自己才走到今天的。 可是,現在他竟然在燕十三的身上看到了他的那個外婆的影子——他是不是瘋了? 燕璣,燕十三,南府校霸,流里流氣,胡作非為,行事毫無章法,日常以不務正業為要……在這樣一個人的身上看到自己外婆的影子,鄭重光想想都覺得自己是在褻瀆外婆。 呸呸呸。 鄭重還沒有在心底“呸”完,就聽見自己一直以來沒有如何關注的那個新生居然當真站上了演講臺,張開嘴,第一句話——“敬愛的老師,親愛的同學們,很高興能夠在這里給大家分享我現在的心情?!?/br> 沒有什么大錯,聽起來居然還有一些熟練的圓滑感。 鄭重驚訝了一瞬,他別過臉看向燕璣,發現在這個混賬玩意兒的臉上也是那種絲毫不作偽的驚詫。 怎么回事? 躲在下臺的側簾子里的老校長抿了一口自己手里捧著的西府龍井,裊裊的茶香氤氳了他的老花鏡片兒,緊接著就是他的聲音,壓低了的聲音。 他朝著徐教頭道:“這個新生不錯啊,有大將的風范?!?/br> 徐教頭:“……” 不錯是不錯,不過咱也沒發現呢。 是燕十三這個小混賬發現的呢。 “這個叫鄭重的也不錯,退位讓賢,心胸寬廣,還有——眼光也不錯——燕璣絕非池中之物,將來必然會有一番建樹。有這兩個年輕人在,咱們南府可算是有希望了?!崩闲iL絮絮叨叨地念了許多。 徐教頭就有一搭沒一搭地聽了多久。 南府不是大周唯一教授武課的學堂,除此之外還有西府跟燕城、云洲三所學堂教授武課。 與前兩者所不同的一點是,南府是四所學堂里唯一一所沒有背景沒有勢力僅僅依靠來自于富商大賈捐贈,被一個默默無聞的平民武師一點一點建立起來的學堂。 歷經三代人,風風雨雨百年,方才走到今日。 原本南府學堂的建立只是為了培養一些懂戰術的鏢師來為富商大賈們保教護航,可是時至今日,南府的存在已經不再是單純的保護那么幾個人。 南府學子需有天下之心,以仁德之本護大周太平長安。 太平盛世有這樣的志向并不如何的出挑,但是在這樣風雨飄搖人人自危的世道里,缺的就是這樣的一份大無畏的勇氣。 雖千萬人,吾往矣。 徐教頭難過地望了一眼盯著卿尚德走神的燕璣,心里暗暗地嘆了一口氣:少年鋒芒畢露,究竟什么時候才能學會收斂?你們還有大把的青春去磨練,可是—— 南府,或許撐不到你們成長起來的那一天了啊。 “讓他去吧?!崩闲iL冷不丁地來了這樣的一句話。 徐教頭震驚地抬頭:“燕璣?他?” 老校長再次抿了一口自己的茶,繼續道:“我想讓燕璣,帶隊去參加大周國演?!?/br> 徐教頭臉上的表情已經不僅僅是驚愕了,到了這個時候,他的臉上更多的還是一種駭然之色。 大周國演原本是幾所武課學堂之間建立起來的溝通切磋的途徑,后來由于皇族以及各方勢力的介入漸漸地演變成了三校爭霸。 在大周,能夠獲得這樣一份殊榮的學堂將會獲得來自大周朝廷的嘉獎——新式武器跟帝國的交流學習名額。 而眼下這一份嘉獎確實是南府最為緊缺的。 作為幾所武課學堂里不上不下又沒有后臺的存在,南府確實在這些方面是少了太多的底氣。 但是,自從七年前南府學堂八連敗,半路殺出云洲學堂這一匹黑馬,導致了國演改制以后,南府學堂就連國演的預選都沒有一次成功通過。 而正是因為這樣,南府學堂的學生在新式武器方面越發的落后,在落后之后更加的難以企及其他學堂,幾乎陷入了一個惡性循環。 徐教頭沉吟半晌,又看向對此一無所知的燕璣,心里想到他在校門口說的那一句話,不禁深吸了一口氣。 “校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