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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神很是悠遠,似是在回憶什么美妙的事,漸漸染上了笑意。 肖漣也驀然想起幼時的事,當時他聞到皮rou燒灼的味道,被嚇得直哭。 母親生怕他被嚇出個好歹,就把他護在懷里,忍痛不住地從他的頭摸到腳,嘴里還念念有詞:“胡擼胡擼毛,嚇不著?!?/br> 肖漣抿了抿嘴,聲音低?。骸疤蹎??” “過了那么多年,早就不疼了,就是怪丑的?!绷帜镉挚戳丝茨侵皇?,而后隨意地垂下了。 她看向肖漣,貪婪地審視著他的模樣,道:“說起來,你和我兒子的眼睛很像。他要是沒死,估計也如你一般大了?!?/br> 肖漣聞言,狼狽地扭過頭去,轉眼看向遠處漆黑的空間,沒讓林娘看到自己的表情。 林娘倒沒強求,她打了個酒嗝,而后拍拍自己身邊的位置,道:“你坐過來一點,我給你講個故事。小時候,我兒子不好好睡覺,最喜歡聽我講故事了?!?/br> 肖漣保持著自己僵硬的轉向,卻悄然向林娘的方向挪了挪。 母親的故事,他已經十六年沒聽過了。如無意外,二人到了白沙鎮就會分道揚鑣。這恐怕是他此生最后一次聽母親講故事了。 林娘眼神迷離地看向遠方的虛空,緩緩開口:“從前有座山……” 山上有個廟,廟里有個老和尚跟小和尚講故事,講的是啊,從前有座山…… 肖漣聽到這熟悉的開頭,便覺得再一次受騙了。幼時,很多時候母親漿洗衣服一天,實在是困得很,面對自己的央求,就拿這個故事來敷衍自己。 可是,即使是再被騙一次,也是好的。 多少次,他在夢里聽到母親熟悉的故事,醒來卻發現什么聲音都沒有。 “……山上有個尼姑庵,尼姑庵里有個小尼姑。她自小就被庵主撿回來,養在尼姑庵,自然也成了小尼姑……” 肖漣兀自沉浸在思緒中,卻突然發現,故事變了,而這熟悉的背景,卻讓他不禁打起精神來,莫非這是母親的故事? 那時自己小,母親的故事,他知道得并沒有多清楚。他只知道,母親曾經出家,而后還俗了。 林娘還在娓娓道來,肖漣聚精會神地聽著,漸漸地聽懂了這個故事。 …… 小尼姑就這樣無病無災地長到了十七歲,出落得越發水靈。 庵主很護著她,很少讓她去應付一些男香客。 直到這一天,她去撿柴回來,卻在尼姑庵附近發現一個腿受傷的書生。 小尼姑可憐他,就將他撿回去了。 書生醒來,說趕考途中遭遇賊人,艱難逃出一條命,渾身盤纏卻沒了,央著小尼姑暫時收留自己。 小尼姑就很愁,尼庵沒留宿過男人啊。 可看書生不良于行,她實在憐憫,就壯著膽子去求庵主。 庵主疼她,禁不住她苦苦哀求,就把書生留下了,但很防備他。 書生留在尼庵最角落的房間養傷,初開始傷得重,等閑不出來,也算與眾尼相安無事。 只是人活著就得吃飯。 庵主不想讓眾尼與他打交道,就讓小尼姑每日給他送飯。 一來二去,小尼姑和書生熟悉起來。 書生相貌俊美,談吐不俗,見多識廣,人又風趣擅言。 小尼姑愛上他,是很簡單的一件事。 幸而,書生也說他愛上了小尼姑。 他愛她美貌,愛她單純,愛她良善,愛她是救命恩人。 花前月下,蜜語甜言。 月黑風高,交頸纏綿。 小尼姑躺在書生懷中,輕輕將他的長發繞于指尖。 可惜她是個尼姑,不能與他結發。 書生卻道,待他金榜題名,官袍加身,他會給尼姑庵捐許多銀錢,權當聘禮。 他會求庵主讓小尼姑還俗,要八抬大轎迎娶她做結發妻子。 小尼姑笑得很是開心。 書生卻緊接著長嘆,可惜他盤纏盡失,只能等下次科舉了。 小尼姑跟著發愁,可書生先前的話提醒了她。 她沒銀兩,可每日卻有香客來布施。 她大可先取銀兩供書生趕考,等他回來娶自己,再數倍還回。 庵主疼她,應不會與她多計較。 不告而取是為偷。 書生是讀圣賢書的。 小尼姑將盤纏給書生,只說是多年積攢。 書生喜出望外。 他有了盤纏,腿傷也已痊愈,便立即辭行,說要為她搏一個前程。 小尼姑擔憂音信阻隔,送給他一對信鴿中的一只,依依揮別。 可等她回到尼姑庵,卻對上了眾尼憤怒的雙眼。 銀兩非庵主獨有,她護不住小尼姑。 缺衣少食,臟活累活,詆毀謾罵。 她只對眾人說,他會回來的。 小尼姑捧著剩下那只信鴿,一邊等,一邊不住寫信鼓勵書生。 可她等啊等,沒等來一封回信,只等來逐漸隆起的小腹。 尼庵乃清凈之地,怎會容納這等腌臜事。 眾尼趕她走。 庵主縱失望,卻幫她說話。 她道,一介女子,身懷六甲,此時趕小尼姑就是要她死,且等她生子后再趕不遲。 眾尼怒火暫熄,等著看她生下什么孽種。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是個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