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長寧侯府
書屋里的學子再一次規規矩矩的坐回了原位。 少了劉衍之和劉河云,張堯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翻開《春秋》,繼續前一日未講完的課業。 他的課只有半個時辰,接下來之后便是制藝,待到午時過后還有騎射武功。 下課時,他喊住了孟良辰:“你來的晚了一些,《春秋》老夫已經授了大半,你將這大半內容每日抄上一遍,次日交與老夫?!?/br> 這是妥妥的懲罰了,只是不知道是給自己一人的,還是劉衍之兄弟也有。不管如何,張堯是老師,作為學生他此刻都不宜再有旁的舉動,免得落了下乘。 想及此處,孟良辰點點頭:“學生知道了?!?/br> 半部《春秋》,每日一次,呵呵,他真想笑。 見他態度恭順,張堯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氣,他還真怕這位是個混不濟的,若是不管不顧的鬧起來,自己的顏面何在。 他倒不是為冠軍侯府的兩位公子出氣,而是純粹想壓壓梁王這位小公子的銳氣。進學第一日就與人動了手,不小懲大誡以后還不得上天? 孟良辰哪里知道轉念之間他心中就有了這么多考究,作揖行禮之后便朝外走去。只是腳還未邁出門檻,一只胖乎乎的手便搭上了他的肩頭,回頭一看卻是五皇子孟朝惜,搭在肩膀上的手拍了拍他的肩頭,對著他豎起大拇指。 孟良辰挑眉,心中苦笑。 剛剛才到國子監的大門,遠遠的便見孟良荀帶著兩個內侍候在門口。一襲白色葛布長衫,雙手交疊在袖子里,遺世獨立。 孟良辰快步迎了上去,人還未到跟前聲音已至:“哥,劉氏兄弟欺負人?!?/br> 聲音不大,可是身后來來往往的人卻都聽的清清楚楚。 孟朝元和孟朝惜等人齊齊頓步,一臉的不齒。 這廝居然惡人先告狀。 孟良辰似沒注意到身后那些異樣的目光,只盯著自家兄長看。孟良荀點點頭,唔了一聲:“為兄自會處理?,F在我們先去乾元殿見駕?!?/br> 見駕? 孟良辰心頭疑惑頓生,而后便明白了,冠軍侯府有人去皇上跟前告狀了。 乾元殿 此刻早已經過了早朝時間,孟修齊卻并沒有離開,而是待在后面批折子。 幾案之上,奏折堆積如山。 下首不遠處,一身杏黃色朝服的孟九黎也盤腿坐在幾案后頭,面前的折子不比御案上的少。 他從早朝之后便被留下來,替皇上“分享”國事。是以,冠軍侯世子見駕告狀的時候他也在場,自然知道梁王的那個小兒子初入國子監就惹了亂子。 不知道是大智若愚還是真的愚蠢,居然折了劉衍之的手。 劉衍之可是冠軍侯的寶貝疙瘩,如今冠軍侯沒有出面,世子卻出面了,想來后面還有旁的文章要做。 他倒是想看看,皇上到底怎么處理這件事情,劉家,是不是真的難以撼動。 執印太監朱有禮輕手輕腳的進了內殿,孟修齊執筆的手輕輕一頓,卻并沒有抬頭。 “皇上,梁王世子攜梁王小公子在殿外候著?!?/br> 孟修齊輕輕噓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朱筆:“讓他們進來?!痹挳?,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頭疼??! 朱有禮快速出了內殿,站在乾元殿門口道:“宣梁王世子,梁王二公子見駕!” 孟良荀率先朝殿內走去,孟良辰錯后兩步,在門口步子一頓,掃了朱有禮一眼,而后才跟了上去。 殿內,皇上和太子依舊低著頭在忙,孟良辰走進去,對著御案直挺挺的就跪了下來。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這個他從小就懂的。 皇上面前跟在他老爹面前一樣,不能爭長論短,即便自己覺得是對的也要先認錯,總歸不會吃虧。 他跪著,孟良荀卻站著,只拱手作揖行了禮。 孟修齊這才抬頭,面色沒有一絲異樣,甚至于嘴角還微微上揚,看起來心情不錯的樣子。 “好端端的怎么行這樣的大禮?起來!” 孟良辰卻沒有動,抬頭看著他:“侄兒不能起來,侄兒犯了錯,特來請罪,請皇伯父責罰?!?/br> 孟修齊聞言眸子里閃過一絲詫異,連帶的一旁的孟九黎也坐直了身子,目光在他和孟良荀身上來來回回的游移。 真認錯假認錯一眼便知,好一招先發制人,孟良荀,果真不容小覷。 孟良辰話畢,頭頂便傳來孟修齊的聲音:“哦?那你且說說,錯在何處?” 孟良辰等的就是他這句話,只要他開口,自己便能順坡下。 “皇伯父,侄兒從國子監到乾元殿一路反省,自覺錯有三處,第一不該不先向六殿下行禮,第二不該沉不住氣與同窗起口舌之爭,第三不該在劉家公子動手之后還手?!?/br> 孟修齊半響沒有出聲,就那么端坐于御案之后靜靜地看著他。 “何為口舌之爭,何為動手之后又還手?你且細細道來,若是無錯,朕自會為你要個說法,若是有錯,朕便將你交于冠軍侯,由他發落?!?/br> “皇上!”孟良辰不卑不亢,熠熠生輝的眸子里滿是這個年紀該有的倔強。 “小民初進學堂,與各位同窗不熟,劉氏兄弟卻以不向六殿下行禮為由挑事。國子監里除了六殿下,還有三殿下和五殿下在,長幼有序,小民以為即便行禮也不該先是六殿下?!?/br> “小民不覺自己此話有什么不妥,可劉家公子竟然因此公然對小民動手,是可忍孰不可忍?!?/br> 孟修齊眼睛一瞪:“你還有理了?” 孟良辰不甘示弱:“小民是孟氏子弟,劉衍之和劉河云算什么東西?他們敢對小民動手,小民就敢對他們動手,不給他們點顏色瞧瞧,他們還當我孟氏子弟軟弱可欺!” “六殿下說冠軍侯府功績卓絕,可小民以為,這天下是我孟家的天下,劉家再能耐也不該妄想爬到孟氏的頭上。小民雖然不是皇上所出,可也是孟氏子弟,還能懼了他一個劉氏不成?” 一旁的孟九黎沒有出聲,低頭似乎在看奏章,心中卻是在冷笑。理是這個理,可是卻不該由孟良辰說出來。孟良荀再厲害,也不能逐字逐句的教他怎么說怎么做。 軍師聰慧如神,將士蠢鈍如豬,完敗。 孟修齊沒有讓孟良辰起身,目光落到孟良荀的身上,伸手抓出一本折子交給朱有禮道:“拿給荀世子看看?!?/br> 孟良荀接過朱有禮遞過來的折子,翻開掃了一遍,神色一點點凝重起來,不過一瞬間,怵起的眉頭便又舒展開來。 “皇上,冠軍侯年事已高 ,怕是不易再南下了?!?/br> 孟修齊看著他道:“冠軍侯鎮守南海四十年,沒有人能比他更熟悉??艿牧曅?,他年事雖高,可余威尚在,否則也不至于他剛剛回京??芫妥ブ鴻C會來犯?!?/br> “皇上也說是余威,朝堂之中并非只有劉氏子弟可用。冠軍侯鎮守南海四十余年,勞苦功高 ,如今年邁,實在不易再與??苤苄??!?/br> 孟修齊看著他:“世子有何良策?” 孟良荀作揖行禮:“臣斗膽,請皇上下旨,廣納賢士,于點將臺欽點鎮南將軍,揮師南下,一舉拿下???,犯我大楚,雖遠必誅!” 孟修齊并沒有第一時間回應,而是將目光轉向一直沒有說話的孟九黎身上:“太子以為如何?” 孟九黎起身:“父皇,兒臣以為世子之言大善。大楚北靠匈奴,幽州十六郡有梁王叔鎮守,可保無虞。南海原本由冠軍侯鎮守,經年大小戰事不斷,冠軍侯如今年事已高,實在不宜征戰。我大楚人才濟濟,父皇可下旨廣納能人賢士,調兵遣將,將??軓氐昨屩??!?/br> 孟修齊點點頭:“如此,此事便由你和世子全全負責,朕給你們一個月的時間,務必選好替代冠軍侯的人選,調兵遣將前往南海?!?/br> 話畢,看了孟良辰一眼道:“你起來吧,擇日去冠軍侯府認個錯,下一回捅簍子放聰明一些,朕忙的很,沒那閑功夫陪著你們折騰?!?/br> 話里話外帶著責備,卻完全是一副長輩的語氣,孟九黎目光閃了閃,不免又多看了孟良辰兩眼。 孟良辰道了謝,孟修齊有些不耐煩,對著他揮手:“滾滾滾,趕緊的,別在這里犯朕,日后在國子監好好進學,別丟了孟氏皇族的臉?!?/br> 孟良辰不以為然,笑嘻嘻的退出了殿外。 出了乾元殿,孟良荀回王府,他則重新回了國子監,下午還有騎射課,這個他很感興趣,自然不會借口逃課。 國子監后面有一處很大的空地,里面設了跑馬的跑道,擂臺,還有草靶。學子們練習騎射武功都在此處。 早上新點的小廝早早的就牽了馬在武場入口候著。 國子監里學習的除了皇室就是士族,皆是身份顯赫之輩,里面用的東西都是再三檢查過的。即便是馬兒,也都是御馬廝調教好的,脾氣溫順的。 劉河云和孟朝元各自牽著馬匹站在不遠處沒有動彈,目光時不時的掃過那小廝,面露譏諷。 “殿下,走吧,他不會來了?!?/br> 孟朝元搖搖頭:“未必?!彼m然不了解孟良辰,但是他知道孟良荀,有那個人在,衍之別說是舍了一只手,就是丟了性命也不一定能傷到孟良辰。 有這樣一個兄長,可真是好呢! “本殿聽說梁王叔如今的正妃是繼妃,取的是先王妃之妹?” 劉河云點點頭:“是的,據說如今的梁王府是長寧侯府的一個庶女,麻雀飛升枝頭做了鳳凰,連帶的她那姨娘也抬高身價,成了侯府現如今的老夫人?!?/br> “長寧侯快回京了吧?到時候你記得透點消息給他,本殿聽說前兩日孟良辰出事,長寧侯府只派了個奴才去問了一句,侯爺怕是還蒙在鼓里?!?/br> 劉河云會意一笑:“殿下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