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雨的和解
窗外雨停了,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 凱思琳很喜歡聽雨的聲音,細密輕柔,像與大地張揚地說著私語。雨滴持續拍打在玻璃窗上,節奏勻稱,細不可聞。這種永不停歇的感覺真好啊,就像心跳那樣。 可是現在雨停了,只聽得見書寫的沙沙聲和翻動紙張的聲音。 這是一個諾大的禮堂,正前方是一整面彩繪玻璃窗,古老大鐘的鐘擺左右搖動,嘀嗒嘀嗒地響著。一張張的木桌整齊排列,卻有些空,大概只坐滿了五六成的位置。 凱思琳好奇地看了看周圍的人,并觀察他們的小動作,她發現了坐她斜對面的人思考時有咬筆的習慣。再抬頭望了望禮堂盡頭的鐘,還剩下五分鐘。 今天早上,她難得的早起,前往劍橋郡參加考試,說實話她很喜歡那里的環境,哥特式的尖頂建筑以及濃厚的書卷氣息,如果時間允許的話,她會很想在這個校園里繞一圈。 此時的她感到有點悶熱,汗水沾起發絲,黏在后頸上,即使這樣,她還是沒摘下斗篷的兜帽,反而再把它拉低了點,快要蓋過眼睛。 在夏天也穿著厚厚的斗篷外套,是為了避免性別不同而引來的注目,要知道,參加bpho的女生是少之又少,況且又是像她這種年紀的。所以她選擇用兜帽掩著自己的頭發,選了個靠后的位置坐下,低調地來,低調地走。 “當!當!” 低沉悠揚的鐘聲響起,在這空曠的禮堂傳來幽幽的回音,等到那細微的余音消失后,她呼了一口氣,像是放下了心頭大石一樣,總算結束了。 卷子交上去后,人們陸陸續續離開,但凱思琳仍然坐在位置上,低著頭。有人以為她不舒服,便來詢問她是否還好,她很快地點了點頭,沒有說話。直到人潮散得差不多時,她才起身,放下了兜帽,甩了甩栗色的長發,往大門走去。 剛踏出門,一股潮濕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眼前是一片廣闊的草地,雨水的氣味混著泥土的味道,好聞極了。她深呼吸一口氣,垂下緊繃的肩膊,然后跑下階梯,越過一片柔軟的草地。 又一件責任完成了,真是感到輕松自在,前些天剛交上的流星雨論文也獲得了認可,接下來,只需要留在蘇格蘭等待那天的到來,一切就完美了。 想到這里,她的嘴角不禁上揚,自己的假期終于到來了,接下來有好多的時間,該怎么安排好呢? “恭喜你?!?/br> 凱思琳繞過一棵梧桐樹時,突然有一把聲音在身后響起。她往聲音的方向望去,一個人慵懶地倚在樹干上,朝她遞來一束花。 她蹙起眉頭,問道:“你怎么在這里?” “來祝賀你考完bpho,”夏爾裝作不經意地說,神色卻略顯窘態,“而且我認為我有必要向你道個歉?!?/br> 凱思琳瞇起眼睛打量他,他穿著一件白襯衫,領子燙得平整,外面套了一件卡其色的菱格毛衣。他這幅打扮和平時很不一樣,整個人的氣質由高高在上的伯爵變成了普通少年,如果不注意看的話還以為他是這里的學生(當然,因為身高的關系她排除了這個想法)。 她呆了有那么三秒,然后轉身走了,場面一度十分尷尬。夏爾一下懵了,狼狽地追上她。 這果然是個徹頭徹尾的爛點子。 那天凱思琳離開溫室后,夏爾才意識到事情不妙,高傲如他,卻也露出了慌亂的神色。塞巴斯蒂安很快讓仆人們回去,溫室里只剩下他們兩個。 “哎呦哎呦,現在您打算怎么辦?”門關上后,塞巴斯蒂安問,準確的說是嘲諷,并抱著一種看戲的心態,剛才那一幕實在太戲劇性了。 “閉嘴!”他煩躁地撓著頭發,內疚感從打翻的情緒瓶子里傾瀉出來。 “該怎么挽回呢?” “都叫了你閉嘴!” “我這里倒是有個辦法,要是您——” 夏爾一下抬起頭,打斷了他的話:“怎么?” 他聽了塞巴斯蒂安的建議后不屑地哼了一聲,他還以為有多好,結果還是那個最老土的方法——誰不知道要道歉?他不是沒有想過,也不是多難啟齒,只是實在非常尷尬。 可能心里的想法被看穿了,面前的惡魔笑了笑,眼睛里閃爍著腥紅的光,“難道人類不都是這樣嗎?” “唔,給你?!毕臓栕叩絼P思琳跟前,把玫瑰花遞給她。 她瞥了一眼,冷冷地說:“不必了?!?/br> “拿著?!彼麛蒯斀罔F地丟下一句話,連尾音都很簡短,似乎有命令的意味。 凱思琳對上他陰鷙凌厲的眼神,不禁愣了愣,她曾經見過他同樣的眼神,所以知道這不是唬人的。即使心里很嫌棄,但為了避免更多不必要的爭拗,她還是悶聲接過那束花。 “沒什么事我先走了?!?/br> 夏爾看著她遠去的背影,眉睫上的陰霾漸漸消散了。這算是和解了嗎?應該算吧。 馬車上,凱思琳一直盯著手中的花,良久,她嘆了一口氣,把花扔在身旁的座位上。以為一束花就能了事嗎?是有多自信。不過他也是哪根筋抽了,竟然特地跑來劍橋送花。 她按了按眉心,想讓這些無解的疑問從心里淡去。這時,一滴雨落在她的臉上,兩滴,三滴,隨后下起了瓢潑大雨,她連忙把簾子拉上,在心暗暗咒罵這該死的天氣。 馬車駛到格林威治時,雨還是沒停,她看著地上一個個漣漪不斷的水洼,深深皺起眉頭。雨還是不停地下,她委婉拒絕了車夫讓她回家的建議,拿起花,戴上兜帽,就這么樣頂著大雨跑上了格林威治小山丘。 黛西確實被她這副模樣嚇了一大跳。 “是不是受到什么打擊?” “沒帶傘而已?!眲P思琳說著,把花往桌上一丟,脫下濕漉漉的斗篷,驚訝地發現梅勒妮也在。 “嗨,梅勒妮,你好嗎?” “你好,凱思琳?!泵防漳葑谧雷拥囊活^,朝凱思琳綻開一個溫柔的笑,“快點擦干身體,不然會感冒的?!?/br> “對,我這就去拿毛巾?!?/br> “太令人意外了,你怎么在這兒?”凱思琳坐在梅勒妮旁邊的,高興地問道。 梅勒妮·沃克是英國小有名氣的芭蕾舞劇演員,和黛西在一次社交宴會上認識,兩人莫名地投機,成為了好朋友。還記得她和凱思琳在天文臺地初次見面,凱思琳見到這位“黛西的新朋友”時,竟像賭氣一樣轉頭就走,留下原地不知所措的兩人。 后來還是梅勒妮和黛西找她回來,她盯著黛西,毫不隱瞞心中的醋意:“我好生氣,我不是你唯一的好朋友?!?/br> 兩人同時笑了,笑她的坦率可愛,后來凱思琳還是被梅勒妮的溫柔體貼感化了,三人成了莫逆之交。 “黛西邀請我來玩,”梅勒妮回答,還不忘調侃,“而且聽說你也會來,在等你呢?!?/br> 凱思琳喜笑顏開,作為三人當中最小的一個,她總是有被疼愛的安全感。 這時,黛西拿著毛巾走進來,瞥見了桌上那束淋濕的玫瑰花,問道:“誰送你的花?” “沒什么?!眲P思琳簡短地回答,接過干毛巾擦著濕漉漉的發尾。 黛西便不再追問,“話說今天的bpho考得怎樣?” “比之前的難了點,但感覺還行?!?/br> “那就好?!摈煳骺戳艘谎鄞巴?,像往常一樣樂觀地令人無奈,“今天天氣很糟,太好了,你終于可以放假了!” 于是三人哪里都不去,什么都不做,就待在格林威治天文臺里,懶洋洋地看雨,聽雨,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凱思琳不敢置信地張大了嘴巴,原來這里只有她沒看過流星雨!連梅勒妮也曾看過一次! “就…一次在挪威看過,”她邊說,邊小心留意凱思琳的反應,她看起來好像就快要爆炸了,“嘿你冷靜點呀!” “我很冷靜,很冷靜…”她喘著氣,手指緊攥著梅勒妮的手臂,努力讓心情平復下來。 黛西向梅勒妮投以一個同情的眼神,要是梅勒妮知道凱思琳這個暴脾氣,她是絕對不會說出口的。 “沒事沒事,”她松開了梅勒妮的手,那個地方已經被她抓出了紅印,“很快我就能看到了,而且會比你們那些壯觀不知道多少倍,走著瞧吧!” 見她氣急敗壞的樣子,黛西和梅勒妮相視而笑,“那就拭目以待了?!?/br> 一個月很快就過去了,天氣越漸悶熱了起來,白天的時間越來越長,眼看著與推算的日子越來越近,凱思琳的心是既期待又不安。 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和父母說了自己的想法——到蘇格蘭觀測流星雨,卻被他們拒絕了,理由是不放心她一個人跑那么遠。 “凱思琳,不是我們不讓你去,”洛佩茲先生耐心地和她解釋道,“只是我和妳母親都有事情走不開,就你一個人太危險了?!?/br> “說到底你們還是不讓我去?!?/br> “至少也要有個人陪著你啊,”洛佩茲夫人柔聲說,“留在倫敦看不行嗎?” “不行,”凱思琳搖搖頭,如往常一樣固執,“倫敦晚上霧大,很難看得清楚?!?/br> 飯桌霎時安靜了下來,父母無奈地嘆氣,即使心里還是不同意,但他們知道以她的性格,一旦固執起來誰勸都沒用。 母親抬起眼,瞥到凱思琳旁邊喝湯的萊斯特,頓時靈光一閃,眉間豁然開朗,“萊斯特!” 萊斯特感到一股不祥的預感,放下了湯勺,“怎么了母親?” “要不你陪凱思琳去蘇格蘭吧?!?/br> “那天我約了朋友?!?/br> “你這個比較容易推托,夏季社交季開始了,我和你爸有數不盡的宴會要參加,還有很多大人物也在?!?/br> 萊斯特還來不及找借口,凱思琳全身上下的細胞都在抗拒,連忙插話:“對呀,萬一他約的是女朋友呢?” “喂!你別胡說?!?/br> “女朋友還是誰都好,你meimei的安全比較重要!”洛佩茲先生厲聲說,語氣里不容置辯的威嚴,硬生生讓萊斯特把準備反駁的話憋了回去。 母親合起手,朝兒子笑著,“就這么說好咯萊斯特?!?/br> “好?!比R斯特即使萬分不情愿,也必須得陪凱思琳去蘇格蘭了。 可好巧不巧,出發的前一天凱思琳在街上碰到了夏爾。 自從上次在劍橋見到他到現在,已經整整一個月沒聯絡了。如果說上次勉為其難接受他的花,是處于還氣頭上的話,現在氣消了,而且人家也道歉了(雖然在她看來還是不夠誠意),再譴責下去好像不太禮貌,是時候該冰釋前嫌了。 她走上前,只見他步履匆匆,不斷地和身旁的警察說著什么,神色很緊張的樣子。 “這就是你們找到的線索?沒了?” “還有這些?!卑腿R茵遞上一疊附有照片的資料,他接過,翻看了起來。 “夏爾!” 他回頭,看到凱思琳站在身后,他愣了一下,然后皺起眉頭,急匆匆地說:“你等一下,我在忙?!?/br> 她并沒有等一下,仍然跟上他急促的步伐,堅持說著:“我計算出來獅子座流星雨的時間了?!?/br> 夏爾眼睛很快掠過那一疊資料,和阿巴萊茵說:“范圍太廣了,根本無從找起?!?/br> “大概在后天晚上11點左右?!?/br> “有證人或者目擊者嗎?” “我會去蘇格蘭看,我覺得你們郊區那邊應該也能看到?!?/br> “你們倫敦警察怎么辦事的?” “你記得要看,這可是大新聞?!?/br> 凱思琳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腳步也開始放慢,后來直接停在了原地,自言自語道:“如果計算準確的話,我可能會成為19世紀最優秀的天文學家?!?/br> 她望著夏爾漸漸遠去的背影,忽然一陣沒由來的心酸直上心頭,等到她回過神來時,才發現眼角溫熱的感覺。她很快抹走眼淚,氣自己像個傻子一樣,轉身憤然離去了。 “好了,凱思琳你說什么?”阿巴萊茵離開后,夏爾轉過頭卻不見她的人影。 夏爾心想,壞了,他依稀記得她在旁邊說了一堆什么,但沒注意聽。他疲憊地揉了揉眉間,最近發生的一起國會議員被殺案已經讓他忙得焦頭爛額,倫敦警察也真是一群廢物,調查了一個禮拜卻依然毫無頭緒。 接下來,他還要趕回倫敦的宅子,讓塞巴斯蒂安去做一張嫌疑人名單,以最快的速度解決案件,解除女王的憂慮,希望她說的不是什么要緊事吧。 ※※※※※※※※※※※※※※※※※※※※ 鋪排完了,下一章高能!非戰斗人員請撤離??! 原無意外的話,下次會一次性更兩章,算是整篇文的點睛之筆。 說實話最近這幾章是我個人比較滿意的2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