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抽嘴角，她提起臨出門時買的那條煙：“那還等什么，出發！”

    中午剛下過一場雨，村里的路面有些泥濘。王曼踮著腳走在前面，王繼周直接穿上了雨靴。午后不少老人帶著孩子坐在墻根下玩泥巴，同往常一樣，王曼一一招手，爺爺奶奶的叫著。

    有禮貌又不會掉快rou，還可以刷好感值。先前或許還有人不買賬，但自從她破格被實驗中學錄取的消息傳回村里后，誰家不高看她一眼？

    “曼曼這是去看你奶奶？”

    “恩，正好過星期天，我爸就帶我回來?！?/br>
    好印象就這么刷出來，往后即便出啥事，也是他們占禮。

    “聽說你小叔張羅著要蓋屋，你們這是回來幫忙？”

    這不沒兩句有用的信息就套了出來，依舊出自小賣部的后鄰——村里最為八卦的張奶奶。她天生愛聽壁角，村里有什么事都瞞不過她。

    王曼掏了掏衣裳口袋，隨手拿出一塊泡泡糖，蹲下去遞給挖泥巴的小rou團子。

    “先放口袋里，等會洗了手再吃。對了張奶奶，我小叔家真的要蓋房？”

    “那還有假，人家兩萬元戶，媳婦還是老師，蓋房子多簡單的事?！?/br>
    她可沒覺得多簡單，以小叔雁過拔毛的個性，還有周春娟“你的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的神邏輯，這么好的機會她會放過？

    “張嬸，我爹娘最近身體沒事吧？”

    王曼錯愕，隨即也跟著問道：“對啊，爺爺有沒有再生??？”

    “哪兒能，聽說要蓋新房，老爺子中氣可足了，每天那咳嗽聲都比平常要響亮?！闭f完她神神秘秘的伸出頭：“已經有半個月，沒往外扔藥瓶子了?！?/br>
    她知道爺爺治肺結核的利福平是瓶裝，拇指高的一小瓶藥早中晚的吃，幾天就沒。而空藥瓶子洗干凈后，是村里孩子挖土過家家之神器。如今斷了藥，看來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病好了不少。

    “那真是太好了，爸咱們快去看看。張奶奶你們忙，小家伙你也要乖乖的?！?/br>
    順手捏了把小rou團子臉，軟Q糖似得。剛才她只是心煩了一小會，反正每次來都要過刀山火海，如今多一關，對她來說毛毛雨啦。

    張奶奶家院子在北面，走過去才是小賣部。時隔一個月王曼再次踏入這里，心里卻是踏實許多。這次她不是一個人在戰斗，父親會護著她。

    小賣部門開著，邊上大院門也開著。不過一個是迎客的門，誰都可以進；另一個則是親朋專屬，其意義相當于串門。

    “走吧?！?/br>
    王繼周頓都沒頓，直接忽略大鐵門走進小賣部。王曼也跟進去，周春娟并不在，看著小賣部的是王繼民?？吹接腥诉M來，抬頭認出是父女倆，他忙站起來笑臉相迎：“大哥和曼曼有空回來了?？煳堇镒?，爹娘正念叨著你們?！?/br>
    果然，除了出錢出力的時候，這伙人啥時候想起過他們。跟在父親身后走進去，區別于以往，房子里似乎干凈了不少，老太太在縫被子，王豐收依舊倚在炕上，不過他臉頰兩側有了rou。

    王繼周放下東西后坐下，而后五人相對無言。墻上的掛鐘咔噠咔噠響，沒兩分鐘王豐收吐出一口旱煙，開口道：“有空回來，忙完了？”

    “今天暫時忙完了?！?/br>
    王豐收挺直了背，竭力表達出當爹的該有的權威：“不好好種地，非得去弄那些旁門左道。你這樣我也不管，春蘭餐車被砸，你就眼睜睜看著。你心里是不是想著，她走了正好沒人搶你買賣？”

    王繼周嘴抽抽：“當時趕巧了，我不在?！?/br>
    “別找那么多借口，賣東西的那么多，少了一個春蘭，也會有別人跟你爭。三十多的人了，連肥水不流外人田這點事都弄不明白?！?/br>
    王曼壓根沒想去解釋。明白的人說一兩遍就會明白，而不該明白的人說一萬遍也會繼續糊涂。

    現在她正專心做著另一件事，給煙和酒拆封。一條煙抱在懷里，還沒等她拆開，炕上老頭果然停下念叨：“你先別拆，我這不缺煙?！?/br>
    “爺爺，這是我爸特意給你買的好煙，不能放外面柜臺上賣?！?/br>
    被說中心思，王繼民一陣尷尬。沒等幾個大人反應過來，王曼已經將一條煙全都拆開，遞一盒過去，她指著上面的字念著：“這是紅塔山，老牌子，縣城里好多人都在抽?！?/br>
    老頭子樂了，剛想表揚兩句，看著老伴和幼子陰沉的臉色，他忙改了口：“我抽不慣洋煙，放一邊去?！?/br>
    一直縫被子的老太太摘下花鏡，看向這邊：“民民還不快收下去，癆病鬼還抽煙，不抽死你?！?/br>
    這人……王曼樂了，她都倒人臉上了，他們還貪這點小便宜。

    擋在小叔跟前，她的收回來：“爺爺不喜歡洋煙是吧？那好辦，反正我也沒事，給你拆成煙葉子?！?/br>
    坐回來她將一條煙全抖開：“爸，來搭把手?！?/br>
    老太太有些氣餒，這爺倆怎么跟和面似得，剛開始軟和，隨著揉捏越捏越硬，一天天的風干，現在比那鍋餅還硌牙。

    “你們回來，就是為了跟我作對是吧？”

    “娘，大哥沒那意思?！?/br>
    王繼民沖老太太擠擠眼，指指自家那面土墻。想起村里那些傳言，繼周在城里發了財，老太太也收起下馬威不奏效反而吃癟的怒氣。

    “你們這些事，我一個老太婆管不了。天生勞碌命，我燒火做飯去?！?/br>
    房內又只剩下四人，王豐收心疼地看著桌上那一堆煙葉子。那可是紅塔山，村長都不舍得抽，他揣懷里一盒子出去遛彎也有面子。

    “別弄太多，煙葉潮了不好?！?/br>
    王曼正郁悶著呢，從死開煙的機械運動中，她找到了很好的突破口。剛好好地給你你不接著，現在心疼了，不慣那臭毛病。

    當即她天甜笑起來：“爺爺，天這么干，煙葉子不會受潮。往常我跟爸不在跟前，沒空照顧你。趁這會多干點，也省得奶奶說我們不孝敬?！?/br>
    邊說著她將十包煙全數打開，將近200根堆在桌子上，完美的覆蓋住桌面。凝去過濾嘴，她繼續撕著。

    “曼曼真懂事，你們那邊也沒收拾。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今晚飯就在這邊吃?！?/br>
    竟然主動留飯，所圖肯定不小。王曼看向父親，王繼周點頭答應，而后他擼起袖子：“我去幫娘做飯，正好有酒，叫繼全來，咱們三兄弟喝兩盅?！?/br>
    此舉正中王繼民下懷，望著那箱子精包裝的酒，他有些rou疼。這東西放小賣部里，怎么都能賣個幾十塊錢。

    王繼周出去，王曼則繼續拆著煙卷，同時與老頭子大眼瞪小眼。沒瞪多久簾子再次被掀開，配合著趙秀芳獨有的大嗓門和搶鍋鏟的話語，王超牽著一個扎倆羊角辮的小蘿莉走進來。

    “曼曼姐?！?/br>
    “超超和婷婷來正好，快過來幫忙?！?/br>
    “做什么？曼曼姐你傻了，好好地煙為什么都要拆掉，那樣沒法抽?！?/br>
    王曼朝炕上呶呶嘴：“爺爺說他不抽洋煙?！?/br>
    心眼直的王超竹筒倒豆子的說出來：“怎么可能，爺爺可喜歡抽洋煙了。不過洋煙貴，抽著太費錢?！?/br>
    炕上傳來劇烈的咳嗽，許久沒吃藥的王豐收再一次捏起了他的小藥瓶，一大把藥磕進去后，他嚴厲地看向孫子：“超超瞎說什么，我就愛抽旱煙?！?/br>
    “不對啊，那天我跟王瑞趴在墻根底下，聽小叔和小嬸這么說過。曼曼姐，我肯定沒聽錯?！?/br>
    你真是我親弟弟，王曼默默地為他點贊。這已經不是補刀，而是揮著大菜刀正面攻擊。

    “恩，咱們先聽爺爺的。來，比比誰拆得快，比完就能吃飯了，今晚肯定有很多好吃的?！?/br>
    小蘿莉婷婷向來最聽哥哥jiejie的話，這會已經乖乖跟jiejie擠在同一張椅子上，笨手笨腳的開始剝起來。

    “我沒騙你?！?/br>
    王曼小聲安撫炸毛的王超：“知道，剝你那份。你開學了吧，功課有沒有聽不懂的地方？”

    王超點頭。

    “啥地方聽不懂？”

    王超苦著張臉，半晌沒憋出一個字。王曼倒是疑惑了，這弟弟也有悶悶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