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當然是有的，”魏執遲疑了一下才說，“但他非?？咕軇e人叫他的名字，一叫就會將他激怒，容易造成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我們一般只用編號稱呼他?！?/br>
    林行舟本來確實想睡了，但聽到這兒又勉強打起一點精神，奇怪地問：“為什么？他的名字有什么特別的地方？”

    “其實也不是——他叫‘秦韞明’，而他弟弟叫‘秦韞旻’，”魏執說著在床上比劃了一個“旻”字，“這個字念‘民’。因為‘明’和‘旻’讀音很像，如果有人前后鼻音不分，那就更區別不出來了，叫他的同時也好像在叫他弟弟，而他弟弟已經去世了，所以他才這么抵觸?！?/br>
    “弟弟？”林行舟愣了一下，“也是雙胞胎嗎？”

    魏執搖搖頭：“他弟弟小他近十歲，死的時候才上小學三年級，不過好像跟他關系很好，地震的時候兩個人被埋在廢墟里，他哥哥用身體護著他，自己先死了，但因為救援來得太晚，弟弟也沒能活下來，一家人都……沒了?！?/br>
    林行舟沒接話，慢慢地翻了個身，仰面朝上望著天花板。從魏執的敘述中，他能感覺到這個秦韞明其實并不是什么兇神惡煞，也不過是個有血有rou的普通人，甚至比普通人更強一點，可以為了保護親人犧牲自己。

    可現在的秦韞明，卻變成了一個為了一己私欲不顧他人死活、故意制造sao亂，甚至折磨虐待他人的瘋子。

    這四十年間，他究竟經歷了什么，才能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林行舟不知道停風是怎么從秦韞明手底下逃出來的，單是想象一下都覺得毛骨悚然，他只好用力克制住讓自己不去想，故意談論別的話題：“魏執，我記得你跟我說，002從一開始就沒有原諒你，他始終在偽裝，在潛伏，為的是復制你的系統好化為己用，對嗎？”

    魏執有些疑惑地看向他，想了想說：“是這個意思，怎么了？”

    “你就沒有懷疑過嗎，”林行舟說，“他剛剛加入鬼獵的時候，肯定也跟我一樣一臉蒙，根本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該怎么辦，你覺得在這種情況下，他已經想到要復制你的系統，自成一派了嗎？”

    魏執皺起眉：“我還真沒考慮過這個問題，畢竟事情已成定局，他已經不可能回頭了，再去糾結這些也沒有意義，不如……”

    “不，”林行舟打斷他，慢慢撐著身體坐了起來，“我知道他不可能回頭了，也沒有想‘用真情感化反派’，我只是覺得他骨子里并不是一個壞人，而他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一定有一個契機。是什么改變了他，讓他在岔路上越走越遠，如果能搞清楚這一點，或許會對我們日后對付他有幫助?！?/br>
    這回魏執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好吧，如果真的像你所說……我可以試著回憶一下，不過這么多年過去，我也不能保證全部記得，也許會遺漏一些細節?！?/br>
    林行舟摸下床走到窗邊，他將窗簾拉開一條縫，看了看樓下昏暗的路燈燈光，又緩緩抬起頭，看著窗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的臉。

    一個人，如果愛自己的弟弟到可以犧牲生命的程度，會對著別人的弟弟下狠手折磨，自己卻在一邊看戲嗎？之前蔣芬那么痛恨那些渣男都舍不得對他們的孩子下手，周曉晗殺人也是為了救人，王洋偷了東西愿意主動歸還……那么為什么偏偏在這個秦韞明身上，人性中“善”的一面敗給了“惡”，讓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了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那個轉折點……到底是什么？

    魏執走到他旁邊，輕輕握住他撐在窗臺上的手：“我仔細回憶了一下，在他轉正的那一年，我告訴他真相以后，他確實跟我爆發過激烈的爭吵……當然，是他吵著我聽著。在那之后他曾有一段時間非常消沉，我不好去勸他，就讓宋蕓多關照他一下，并且因為這個，他們兩個曾一度走得非常近，也確立過男女關系。秦韞明雖然不怎么跟我說話，但系統發布的任務還是會完成，也會自己出去攬點活兒干，一切都還比較正常?！?/br>
    林行舟看向他：“那么這種情況是什么時候終止的？”

    “應該是在十多年以前……對了，就是我救回停風的那一年，”魏執說，“因為當時停風年紀小，那時候他也沒現在這么放得開，怕人，我就讓其他人多照顧他一些，宋蕓自然也在這個‘其他人’的行列?！?/br>
    “也就是說，他們其實是接觸過的——既然秦韞明和宋蕓走得近，那么宋蕓接觸停風的時候，秦韞明也很有可能在場，所以他們的關系其實還要比其他同事更近——后來呢？”

    魏執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大約兩年之后，有一天宋蕓突然跟我說，‘秦韞明想脫離你自己干自己的，我攔不住他，他已經復制了你的系統，逃之夭夭了’?！?/br>
    第66章 陪床

    “什么意思, ”林行舟說，“所以一開始發現002有異心的，不是你而是宋蕓？”

    魏執點點頭：“他們一直走得很近，兩人算是無所不談，002有什么想法都告訴宋蕓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因為在這件事上宋蕓算是站在了我這一邊，而且把002的計劃全部告訴了我，002對此非常憤怒，就此跟宋蕓決裂，把跟她有關的東西全部刪除, 再也沒有聯系過她?！?/br>
    林行舟一想，覺得宋蕓也怪可憐的，一邊是循規蹈矩的頂頭上司, 一邊是野心勃勃的朋友，她夾在二者當中, 自然要做出一個選擇，但不管選擇誰, 都勢必會得罪另一方。

    “但我還是有點奇怪，”他把窗簾重新拉好，回轉身來，“002跟停風之間有什么正面矛盾嗎？就算當年宋蕓照顧停風多了一些，那時候停風才七歲, 任誰也不會吃一個孩子的醋吧？”

    “這倒沒有，”魏執想了想說，“當時002對停風并沒有表現出什么敵意, 就像你說的，他們關系可能還更近一點，宋蕓也沒跟我說過他們有什么矛盾?！?/br>
    林行舟皺了皺眉：“如果是這樣……那我是不是可以推斷，他這次并不是針對停風，而是停風誤打誤撞激怒了他，如果把停風換成別人，他也一樣會動手?！?/br>
    “那么問題又來了，”他拿指節蹭了蹭自己的下巴，“當時停風給七萬打電話，說他是迷路了，但迷路也不可能迷到那片商業樓里去，應該是有什么東西吸引了他，順便過去看看?？蛇@跟002有什么關系？他為什么會出現在那片區域，又為什么要出手？”

    魏執接話說：“如果吸引停風過去的就是002本人呢？”

    林行舟搖搖頭：“這不太可能，我感覺停風并不是一個魯莽的人，如果他真的發現了002的蹤跡，應該是第一時間請求支援，而不是貿然行事。他當時什么信號都沒有發出，就說明他認為事情尚在自己可以處理的范圍內，沒有必要通知你們?！?/br>
    魏執“嗯”了一聲：“有道理?！?/br>
    “所以我可以大膽地推測一下，吸引停風的東西，或者他去的那片區域，應該和002有某種關聯，停風的介入讓002感到不安了，所以他才會出面制止，不想讓他發現更多的秘密?！?/br>
    “可這個‘秘密’會是什么？”

    林行舟沒接話，他畢竟對002了解不深，能夠推測到這里已經十分艱難。魏執也沒逼他繼續，想了想說：“之前我們去過那片商業樓，傷魂鳥在那里出現過，所以002會盯上那里我并不意外。我們去救停風的時候，我順便感應了一下，發現那里除了餓鬼，其他的鬼全都不見了?！?/br>
    林行舟微微一愣，一下子回想起某個被困在二十樓天臺的晚上，那些看上去挺嚇人其實又蠢又調皮的小鬼們仿佛還歷歷在目：“不見了？難道被……吃掉了？”

    “很有可能，”魏執說，“那棟大樓因為被旱魃當過落腳點，陰氣比較充沛，而且地形易守難攻，如果在那里復制餓鬼的話是個不錯的選擇。但我可以肯定，那里有可能是002的臨時據點，但絕對不是他的老巢?！?/br>
    林行舟并沒有質疑他這個判斷的真實性，魏執停頓了一下又說：“對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救回停風那年，002曾因為接取了一個任務而回過一趟景泉，并且停留的時間很長，回去以后他就變得有點奇怪，我以為是他任務不順利，就試探性地問了問，但他什么都沒有說?！?/br>
    “回過景泉，”林行舟腦子里忽然靈光一閃，“對了，你之前說當年出事的地方就在景泉，那片商業樓再往西對吧？那會不會002就是回到了那里，睹物生情，所以……”

    “不可能，”魏執打斷他說，“那里的居民全部搬走以后，我對那里進行了封印，別說人，就是鬼、蒼蠅也進不去?！?/br>
    林行舟嘆了口氣，伸手搭住他的肩膀：“話別說得那么死，三四十年前落的封印，誰知道后來又發生了什么？你之前還以為地府那邊不會出問題呢，現在不也出現了漏洞？”

    魏執聞言緊緊地擰起眉：“那我找個時間過去看看，如果002真的能夠深入那里，那……那后果簡直不堪設想?！?/br>
    鬼王辦事可謂雷厲風行，說要過去看看，第二天天亮便動了身。林行舟因為半夜折騰，上午就多睡了幾個小時，下午去醫院看望了一下林停風，大夫說人雖然沒醒，但生命體征平穩，應該過幾天就能轉進普通病房了。

    林行舟在ICU外面轉了一會兒，覺得自己留在這里實在也幫不上什么忙，還是只好回家。

    他前腳剛進家門，魏執后腳就回來了。

    林行舟洗了一個七萬給的“治療蘋果”，吃藥似的往嘴里塞，含混不清地問：“怎么樣？發現什么了沒有？”

    “沒有，”魏執說，“一切正常，別說人，連動物活動的痕跡都沒有?！?/br>
    他說著掏出手機里：“我拍了照片，也錄了像，給你看?！?/br>
    林行舟探頭瞄了一眼，瞅著那五百來張一眼望去沒啥差別的照片就犯怵，而且魏執此人大概是沒什么拍攝天賦，構圖取景簡直一塌糊涂，什么有的沒的都往里拍，搞得林行舟直接職業病發作，忍了又忍，才算是把一句到嘴邊的“你這拍的都是屎吧”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