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碧血銀槍_分節閱讀_109
☆、第九十八章 由于馬嬈之事,公孫續在軍中的名望一落千丈,再加上青州之軍由趙云統領多時,又有那么一場和曹軍明搶明刀的大勝仗擺在眼前,曹軍遣使之事,郡府之中,雖上下奔走,卻極有默契的沒人在他面前多提一言半句。 反之,堂前點齊了燈火,陳匡于左,趙云于右,王嫵大大方方居中而坐。 曹cao的反應來得太快,她要試一試他究竟猜出了多少。 曹使荀諶,字友若,長得高高瘦瘦,長襟直裾掛在身上倒像是扎了旗的高竹竿一般。見了堂中這極為反常的座次,微微愣了片刻,而跨過門檻的腳步卻是連停也不停,背脊筆挺地徑直行到王嫵面前,長長一揖到底。 王嫵的心頭頓時敞亮。心里一有底,眉梢眼角之處便不由自主地露出幾分隱約的笑意來。 “友若兄?!?/br> 陳匡率先站起身,向荀諶拱手為禮。王嫵或許未必明了這個荀友若的能耐,可他卻是清清楚楚的。 荀諶奉命與袁紹之甥高干一同出使當時還在韓馥手中的冀州,說動韓馥引袁軍入城助之抵御公孫瓚不說,更是憑著三寸不爛之舌,游說韓馥交出一州州牧之位,兵不血刃為袁紹鋪就了一州之地,成就了其雄霸北方的最大根基! 陳匡故意投入公孫瓚帳下的“以身飼敵”之計,雖然知道的人寥寥,但因著他二人都與高干相交不錯,彼此之間倒也有過數面之交。 只是,自陳匡到了幽州之后,便再沒見過荀諶,竟是不知這個當年頭一個勸說袁紹不可信曹cao的“故交”又是如何反而投到了曹cao的麾下。 “子興兄?!避髦R一禮周全,直起身來,正好向陳匡回禮,動作如行云流水,眼底恰到好處地流露出幾分“又見故人”的感嘆來。 “匡與兄分別多年,卻不想今日卻得相見?!标惪镆彩且荒槻恢婕俚倪駠u感慨之色,不等荀諶接話,頗為熟稔地直接留客,“此番既然是友若前來,萬事之外,少不得匡要一盡地主之宜,多陪兄多飲幾杯,一慰昔日之交?!?/br> 昔日之交在昔日,此時已是各為其主。 荀諶神色不動,極捧場地一連串道好,緊接著又跟出了一句:“諶此來青州,乃是受命我主,請青州主事過營一敘,以你我知交,臨行前定然是要向子興兄多討幾杯水酒?!?/br> 照 理說,青州城外的一戰,他們贏得極為漂亮,曹cao若想再戰,便需往別處多調兵馬前來,而此番亂世,以曹cao的企圖野心,怕是別處的兵馬早有布置。那若是不想再 戰,此為青州地界,曹軍只需撤軍而去,青州兵馬不曾做好攻占他屬之地的打算,縱然追擊,頂多也是氣勢上的分別,實際卻也未必能拿下多少好處。 因而,在這種時機之中遣使,陳匡還真猜不透曹cao此舉的目的。然而荀諶此人又極有辯才,若不知其所圖便與其相談,怕是十有八九要被他給繞進去。這才以故交為名,搶先起話,想得便是先擺下酒宴,多打幾輪口舌之爭,也好探知一下曹cao的意圖虛實。 卻哪知荀諶這回走得卻不是口舌游說的路線,一開口,便仿佛全不曾打過腹稿似地就這么極其直白地將來意道了出來。 請青州主事往曹營一敘。 陳匡覺得一定是他聽錯了。先不說他口中的青州主事指的是誰,兩軍對壘,哪有就這么派個人,如此大大咧咧地說一句話,就要對方主事乖乖跟著走的?城門口的那一場廝殺還算什么? 就算這個人是舌辯才高的荀諶,要言和也沒這么言法的。開口便是要主事親往敵營,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昨日一戰,狼狽而敗得是他們,而非曹軍了。 陳匡憋了一肚子套交情,探口風的話頓時憋在喉嚨口,半句也接不上來。 而說完這句話的荀諶,目光便不再落在陳匡身上,轉而盯著王嫵,目中毫不掩飾的探究審視之意看起來很有幾分剛健倨傲的意味。然而配著他方才的禮數,一退一進之間,卻是拿捏地自然無比。 王嫵忽地笑起來:“也是,就算是曹cao敢來青州,我也沒把握能保得住他的性命,可不只有我去么?” 她毫不客氣的自認青州主事,而這話說得卻是半真半假,含諷帶笑。陳匡和趙云只當是故意相譏,可荀諶心里卻是一下子翻起了滔天巨浪。方方正正的一張臉上,之前的倨傲神情頓時消之無形。 因為他離開曹營時,曹cao說了和王嫵近乎相同的一句話。 ——“若青州一心一力,孤往青州也未嘗不可。然公孫瓚氣猶未絕,公孫續又胡莽,威不壓父兄,只能請彼過曹營一敘了?!?/br> 當時,他以為曹cao說的是趙云,而“父兄”二字,乃是源于趙云與王嫵之誼。但當他在門前見到竟是王嫵居主位而坐時,這才猶如醍醐灌頂般醒悟過來。曹cao口中所言的青州主事,竟就是眼前這個一身短褐,靈動如一股山泉般的清麗女子。 “諶離營之時,曹公囑諶轉呈一書,曰青州主事之人見此書后,定會隨我同歸?!避髦R目光輕閃,從懷中取出一條素白絹布,托于手中,上前兩步。 趙云斜斜跨上一步,阻住荀諶,半擋在王嫵身前,率先將那絹布接過來,遞到木案上展開,同時有些猶疑地看向王嫵。 被當成賊來防的荀諶也不以為意,交出絹布便很自覺地后退了兩步,他腰間連佩劍都不懸,自不會直纓趙云之鋒。只是退管退,目光卻是不動聲色地落在王嫵接過白絹的手上,仿佛要看透那纖長白皙的指節,看出她看了那封書函之后的每一分心緒。 充作書函的絹絲并不細致,黑色的筆墨一筆一筆透絹而過,絹布上的字寫得頂多只能算得上是橫平豎直,端端正正,比王嫵那幾乎從不在人前露臉的一筆字好不了多少,筆意雖重,構架也牢,落筆卻是明晃晃一眼即辨的稚嫩生疏。 這是寫慣了硬筆字的結果。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br> 白絹上的十個字繁簡體差別不大,卻是從左至右,用的正是現代人的讀寫習慣。 “哈!”王嫵一下子沒忍住,直接噴笑出來。 這七步詩是曹植曹子建被兄威逼時的代表作,此時卻被曹cao抓來這么一用,他日豈不是還要在七步之內另作一首? 想到現在曹cao的身份,這不成了老子抄襲兒子么?曹cao這是坑兒子呢! 王嫵越想越樂,低頭清了好幾下喉嚨,這才好不容易壓住笑,抬頭卻正好對上荀諶有些惱怒的神色。 王 嫵略略一愣,隨即明白過來他為何事著惱。拿起那白絹,向他擺了擺手:“別多想,我并非嘲笑曹cao的這一筆字。只是這詩……”她話語頓了一頓,這首七步詩用在 此時雖有些不倫不類,但光看著兩句,所謂“相煎”,除了是曹cao領兵來犯之外,想來孔豐平那里也已然得手。這樣說來,卻也不錯。 王嫵抿唇笑了笑,突然問了一句任荀諶想破了頭也沒想出來是什么意思的話,“曹三公子可好?” 話一出口,她就突然想起來,早幾年她初回幽州時,公孫瓚允曹cao互結姻親之議,險些將她嫁給曹cao長子昂。曹cao的長子既然是曹昂,那曹植便應該稱四公子才對…… 卻不知若是如此,曹魏的帝位還是不是輪得到曹丕來坐。 她正腦中飛快閃念而過,一口氣想得很遠,然而這心里的決斷也做得極快。她向陳匡拱了拱手:“先生得遇舊友,本當好好飲上幾日。只是我還要勞煩荀兄帶路,只好先記下這酒宴,來日再飲了?!?/br> 一旁憋了許久氣的陳匡正對著那白絹上的兩句話沉思,聞言不由一驚:“帶路?你真的就為了這兩句話,便要去曹營?” “阿嫵!” “阿嫵!” 同時兩個聲音一前一后地輕喝。趙云在她身后不到半步的距離,剛不贊同地瞪了她一眼,就意識到了另一個聲音是誰的。當下也顧不得說別的,因為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外的,青衣如竹,清朗若玉,正是此時本應該被羈押在房的郭嘉。 “奉孝兄?!避髦R沒想到能見到郭嘉,大喜過望,仗著自己距離門口不遠,也不顧去想郭嘉是如何在這四下都是青州兵士守衛的情形下跑來的,抬腿就匆匆迎了上去。 卻哪知郭嘉仿佛全沒看到他似的,拂袖徑直入內:“你要見主公,雙方定下時辰,各帶同數的兵士,選一處地勢開闊,不易伏兵之所見便是了,何必身入虎xue!” 上一次在曹營,只躲在暗處見一見曹cao就嚇成那樣,她此番又是為何要自己送上門去?上一次在曹營,他還能將她藏在帳中,此番又有何人能庇護與她? 饒是郭嘉聰慧絕世,也想不清楚,曹cao和王嫵這兩人一來一去,究竟打的是什么啞謎! 盡管趙云很有立刻把郭嘉打出去的沖動,卻也不可否認,若要和曹cao和談,他的提議確實可取。 不 想王嫵卻是連連搖頭:“照你所言,費時費力不說,我與曹cao所談者,若是要出自我口,入于他耳,就算是陳兵于開闊之地,也少不得要驅散親兵,面對而談。先不 說若那時曹cao突然發難,我一個弱質女子根本不是他的對手,那等情形之下,若是有擅射之人伏于暗處,我們不是活生生成了兩個靶子?” 王嫵邊說邊往前走,可才跨了兩步,手腕一緊,就被趙云不動聲色地扯了回來。微微偏頭,看到趙云面色發沉,握著她的手腕沒用多大的力,卻硬是透著一股難得的執拗。 王嫵嫣然一笑,菱唇微揚,抿著一絲戲謔狡黠的笑,眼中靈動輕盈的眸光好似映了漫天的星子。順著他的力道退了半步,站到他身邊,柔聲輕語:“此處到曹營,來回最多不過半日,我只在曹營中留一個時辰,算上路途,若我到時候不歸,你便領軍打過去,好不好?” “胡鬧!”趙云壓低了聲音,握著她手腕的手不由緊了緊,很有幾分再也不放手的感覺。 “孔 豐平月前在袞州動手,曹cao的后方金銀截斷,糧草無處兌換,算算時間,現在這消息想必已然送到了曹cao帳前。大軍在外,糧草為先,殺一個孔豐平是小,但此時孔 豐平一死,袞州和司隸兩處的百姓至少要損失半數之財,到時候民亂四起,后方不穩,帳下的兵士在老家的老父老母都要餓死了,還有什么替曹cao去奪天下?” 王嫵的目光清亮,這后一句話,似是在說服打著以武力阻攔她到底的趙云,卻又似故意示威,說給荀諶聽的:“事到如今,孔豐平尚且如此,曹cao又豈能動我?” 籌謀經年,現在再和曹cao面對面,吃虧的還真未必會是她。 “那孔豐平是你……”荀諶心下駭然。由于如今駐守袞州的荀彧與他是同胞兄弟,袞州那幾乎起于一夜之間的亂象他清楚得很。 只因孔豐平平日里所居之所大門緊閉,一夜之間屢傳重病之言,各家通過他兌換米糧財物的商販頓時手忙腳亂,待荀彧發覺之后將躲在自家后院神采奕奕的孔豐平拿下之后,流言已散,民心惶惶,除了讓孔豐平好好地,時不時地在人前溜一圈之外,再無他法安定人心。 荀彧再有理事之才,魄力決斷,也難殺孔豐平。 以此為證,曹cao自然也動不了王嫵。 制衡之勢已成,該談的也到了好好談一談的時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