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碧血銀槍_分節閱讀_18
“趙將軍是什么時候認識程昱的?” 許是來到這里,趙云是她見到的第一個熟人的關系,又許是王嫵在趙云面前吐也吐過了,暈也暈過了,又或許是趙云史上的忠義之名令她不用潛心防備,她對著趙云說話的方式顯然要比和其他人說話隨意許多,至少不用再在腦中刻意事先斟詞酌句,這個問題,之前她來不及細想,現在要找話題,便自然而然地就這么說出了口。 “云不曾與程先生相識?!壁w云信手提韁,坐在馬背上的腰依然筆挺如松,絲毫看不出受過傷的樣子,仿佛看穿了王嫵此問的目的,他稍稍停頓,又加了一句,“也從未見過曹公?!?/br> 這個問題其實王嫵問得有些突兀,細想之下,甚至還有些尖銳敏感,但趙云卻答得極為自然坦誠。 王嫵其實并沒想問曹cao,因為她清楚地記得,趙云和曹cao的初次會面是在長坂坡,劉備狼狽敗逃,連初生的親兒都顧不上帶走。是趙云單槍匹馬七進七出,于亂軍中硬是搶出了蜀漢的第二任皇帝。從此常山趙子龍之名響徹天下,威風凜凜,蕩氣回腸。 她雖然不清楚現在的時局到了哪個階段,但至少劉備尚未成氣候,劉阿斗還不知道在哪里,趙云理應和曹cao還互不相識,所以她問的是程昱。 還沒到曹cao知趙云的時候,那程昱游說趙云棄公孫瓚而轉投曹cao,只有可能是他和趙云相識,從中舉薦了。 若非如此,現在的趙云,還遠不是那個歷史上一身是膽的常勝將軍,程昱又為何要花這力氣? 但趙云的回答卻令王嫵皺起眉,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經過了昨晚上的草藥烏龍事件,王嫵最后覺得,她所知的曹趙相識經過,大有可能又是古裝劇為了營造一下藝術效果,不靠譜又不負責任地隨便忽悠的產物。于是,她很快將這個問題拋到一邊,唇角一抿:“反正也不是大事,等下次見了那位四處奔忙的程先生,再問他好了?!?/br> 趙云卻大為不解:“下次?你還想見他?” 王嫵故作神秘地向他眨眨眼:“要不要和我打個賭,在我們回到幽州之前,這位程先生定還會再來?!?/br> 經此一戰,趙云戰績赫然,定然會聲名大振,王嫵捫心自問,若換做她是曹cao,定會盡快再行示好招攬之事,最好趕在公孫瓚對趙云青眼有加之前,那這一路,公孫瓚有功而未賞,就是最好的時機。 趙云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卻笑著搖了搖頭:“我賭來人定不是程先生,沒準會是上次見到的那個……郭奉孝?!?/br> 王嫵見他搖頭,本以為他要無趣無聊地再拽文謙遜一番,正要撇嘴,沒想到他竟也如此篤信曹cao定會再次派人前來招攬,眼睛一亮,頓時來了興致,手在車轅木上重重一拍:“好,那若是來人是郭嘉,就算我輸?!?/br> 這一番說笑,兩人之間那點若有似無的尷尬仿佛也如同那過了夜凝在草尖上的露水一般,雖日頭漸漸升起,而消散得無影無蹤。 前一夜又是夜襲又是伏擊的,到底過得太過緊張刺激,把王嫵之前睡足了的精神頭都磨了個精光。正午稍過,她已開始昏昏欲睡,在連續兩次險些被晃下馬車之后,王嫵也不再強撐,向趙云范成左右打了個招呼,就轉身回到馬車內去補眠。 等她一覺睡醒,日頭偏西,晚霞初照,一行人正在一個背陽山腳下的水源邊上停下筑營。白馬單栓圍成一圈,將王嫵的馬車圍在最中間,形成一個馬隊組成的小小營寨,再由步兵砍了樹木削尖,在馬隊內圈搭一個簡單的防御圈,原地休息,燒水吃飯。 聽到趙云在外點了十幾個騎兵隨他一起去山林里打野味,王嫵才發覺自己沒吃午飯,胃里空空蕩蕩,餓得發慌。她不由咽了咽口水,激動地一把掀開車簾:“早去早回!” 正準備上馬的趙云似腳下一滑,握住韁繩的手不由緊了緊,回過頭來,將王嫵一把塞回馬車里的想法在心里一閃而過。 左右看了看,果然,無論是跟在他身后準備一起打野味的騎兵,還是正在伐木取水的步兵,個個都用和范成當日看王嫵一個箭步跳上馬車時一樣的眼神,看怪物一樣看向王嫵。 “咳咳……”王嫵也意識到了她一時激動,沒注意影響,現在不比當初趙云帶了三十騎從黃巾軍中將她救出來。那時候,那些騎兵都是趙云自己從鄉郡中帶出來的,頂多奇怪一下她行事的與眾不同。而現在,這兩百人,卻至少有一大半都來自公孫瓚的軍營。 她干咳了兩聲,整了整神色,一只伸出去一半準備跳下馬車的腳默默縮了回來,半垂下頭,將掀起一半的帷幕也放下來一點,端著架子,故作柔柔弱弱地說了一句:“將軍辛苦?!?/br> 趙云臉上的肌rou似乎抽搐了一下,勉強抿住唇角,向王嫵抱拳作勢。 王嫵乖乖退回到馬車里,放下車簾,只留下一道細縫,看著沒她干擾的趙云干凈利落地率眾翻身上馬,向著遠處的山林絕塵而去。 王嫵在心底暗暗嘆了口氣,她是有多久沒有吃到rou了啊,來到這個時代時間不算太久,但成天不是干糧就是米粥,連點rou末都沒看到過,皇天厚土,她乖乖地跟著往幽州走,除了沒處可去,有rou吃也是一個重要到不可或缺的理由啊。 透過車簾的細縫,馬車外的兵士人來人往地忙忙碌碌,有的去水邊取水掃洗,有的割草喂馬,王嫵卻盯著那架在火堆上的木架子發呆,一想到新鮮現烤的野味馬上就到,串起來烤得滿是油香,她不由又咽了口口水,滿懷憧憬地將視線移到趙云離開的方向。 心心念念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特別慢,就在王嫵已經開始數她肚子里的叫聲,數到第十二聲時,突然聽到了一聲刺耳的號角在外面想起。 這是軍營之中用來傳訊預警的號角! 就如昨夜袁紹襲營時她在中軍帳中聽到的一樣。 “怎么回事?”王嫵心里一緊,再顧不得那些兵士奇怪的目光,一把掀開車簾,鉆了出去。 遠處,斜陽夕照,一道煙塵,龍卷風般地平地而起,筆直地自趙云前去的那個山林的方向揚了起來,并搖曳著,飛快地向他們這里靠近。 趙云帶著野味回來了! 王嫵心里的雀躍方起,正要奇怪方才那號角聲又是怎么回事,卻猛地發現了異常之處——人數不對! 趙云方才只帶了十來個人走,離開的時候也沒上戰場般地全力而馳,因此煙塵雖大,卻又散又輕,一會兒也就飄散了。而眼前這股煙塵,來勢洶洶,如高墻傾翻,分明不止十來個人! “列陣!敵襲!列陣!”范成從馬隊中往后跑了過來,身手利落地翻過尖木樁,一面放聲大喊。他駕了半天的車,本想著跟趙云一起出去打獵活動下筋骨,卻被謹慎不放心的趙云硬是留在了馬隊守衛之處。 公孫瓚這次有意要試趙云的能力,分給他所帶的人,一半是白馬義從中的精銳之師,一半則是他自己從常山郡鄉里帶出來小兄弟,就連步兵都是層次不齊,臨時湊編而成。想著他們隨行沒什么輜重,就算遇到了流民散兵,憑著一半的白馬騎兵,足夠保著王嫵脫身。 這時一陣慌亂之下,良莠立現。白馬義從自有什伍號令之長,不等范成出來,已經紛紛反應極快地拋下手中一應事物,拿了兵器就翻身上馬,自動列成一行,擋在最前。而一些步兵卻根本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該做什么,或驚惶地往人群里擠在一起,或茫然地面面相覷。范成這一喊,雖然又集了一些人起來,卻還是顯得零零散散,遠不及白馬義從的精干利落。 馬蹄聲越來越近,濃煙滾滾中已依稀可辨其中人影憧憧。 一聲清嘯,忽地自山林中響起,驚得無數飛禽撲棱著翅膀從林中撞了出來,嘯聲傳到他們耳中,已不甚響亮,卻是直穿云霄,久久不絕,隱隱含了一股凜冽的警告震懾之意。 “是趙哥!是趙哥!”認出了趙云的聲音,范成心里慢慢清明起來,指揮散亂的兵士先聚攏在王嫵四周。 而就在此時,距離他們越來越近的那股煙塵突然一停。一人放聲大笑,聲音陌生,卻粗糲高亢。 白馬義從當先之人正要策馬上前去查問,卻冷不防猛地一聲大吼,從正在慢慢散開的煙塵里猛然傳了出來,仿若山間爭奪領地的猛虎,兇野挑釁之氣如有實質,激得那正飄然而散的煙塵也為之一亂。驚得訓練有素,見了鐵盾利矛都毫無懼色的戰馬也不由驚嘶連連,不安地跺著蹄子,不再前行一步。 嘯聲和吼聲相糾相結,好像角力,又好像試探,瞬時混在一起,震得人人色變,心神不寧,熱血奔涌。 ☆、第二十一章 王嫵以前聽說張飛當陽橋上一聲吼,活生生將人吼死的故事時,總不以為然。若是人的聲帶就能作為武器,那我中華泱泱大國,最多的就是人口,人人吼上一聲,豈不是連天上路過的飛機都能震下來? 而她這時卻不得不承認,這種吼法,畢竟放眼天下也沒幾個人能做到。若是在荒郊野外,膽子小一點的還真有可能把這當成是山魈厲鬼的嘶吼之聲,然后被生生嚇死。 現在,王嫵同行的這一百多名兵士中,大半還未上過戰場的新兵就被嚇得面無人色,不由自主地挨在一起,一步一步往后退縮。 王嫵皺了皺眉,聽聲音,趙云尚在那批不知來路,不知數量的騎士之后,應該是回程的路上看見了他們縱馬揚起的煙塵正向著營地的方向而去,故而作嘯示警。 若是尋常趕路的商隊,或是流民散軍,聽到這樣氣勢磅礴的嘯聲定會退避三舍,以免遭受不必要的損失傷亡。哪知這批人里面顯然另有高手,非但不退,反倒是被趙云的嘯聲激起了斗志。 總也算是見識過戰場的人,最初的震驚之后,王嫵尚能保持冷靜。眼下的情況,趙云距離不會太遠,就算對方來者不善,看之前煙塵的規模不大,人數想來也不會太多,縱有幾個是厲害的,他們這里好歹還有一百多人,若是都能冷靜下來,列陣迎敵,只需守得片刻,趙云就能趕回來。 四下一看,王嫵從距離她最近的那名尚在發愣的騎兵手上奪過馬鞭,一步跨上了馬車,一手扶住車廂的木框,趁著那嘯聲和吼聲慢慢消退的機會,另一手用盡全力,將那鞭子狠命一甩。 長長的馬鞭帶著尖銳凄厲的呼嘯劃過空中,最后“啪”的一聲脆響,仿佛抽在了眾人的心尖上。 “堂堂男兒,還未見血,就要后退么?”王嫵的聲音雖遠遠及不上方才那嘯吼的聲勢,甚至還因之前在平原城下和劉備軍中一來一去的喊話而有些黯啞,卻是字字清晰,用盡了力道,足以將眾人被聲音震散的心魂都拉回來。 她回手舉起馬鞭,遙指前方漸漸從煙塵之中露出面目的數十騎騎士:“莫不是我幽州鐵騎之中,能戰者,只有一個趙子龍么?” 霞光如血,仿佛為王嫵周身都鑲上一層金紅色的光暈,曲裾繞膝,將含苞待放的少女身體包裹得挺拔秀麗,如畫如詩,不似凡人。一字一頓,清潤而稚氣未脫的眉宇間是與年紀極不相符的英氣銳利,身姿筆挺,看不出半點懼色。 扶著木框的手不經意用力,卻一點也覺不出未曾打磨光滑的木質表面側過指腹的粗糲。王嫵很緊張,但經過昨夜的尸山血海,她告訴自己,再怕,也要牢牢壓在心底! “列陣!都給我拿起弓箭!各歸其位,列陣迎敵!”長鞭再次落下時,終于有了回應,王嫵不懂如何發令,但厲聲之下,金刃相擊之聲雖然還是有些雜亂,但到底營寨之中還是兵戈林立起來。 步兵中自有弓箭手,手持強弓如滿月,利箭上弦,白馬義從長槍如林,橫于陣前。 “哈哈哈……”來騎馳近,一共三十八騎,個個以黑沙涂面,好像來自地獄的拘魂無常,以少擋多,在王嫵他們一百多人面前,卻毫無怯色。 當先那人手執一把和臉色一樣黑黝黝的長刀,臉型瘦削,一雙眼睛明亮之極,見了王嫵一陣大笑,笑聲也如之前那吼聲一般震得人心魄發顫:“幽州鐵騎?好大的威風,某今日便要來戰一戰這幽州鐵騎!” “戰鐵騎?”王嫵嗤的一笑,突然收了鞭子,挺直了背脊,語氣之中滿是輕蔑,“我還當是你故意趁我主將離隊,氣勢洶洶地來與我這小女子作戰的呢?!?/br> “好厲害的小女子!”那人微微一怔,瞇了眼上下打量王嫵。卻舉起一只手,示意身后諸人退后,掉轉馬頭,竟是大大咧咧地反迎向趙云疾奔而來的方向,將自己的后背露在白馬義從的長槍之前! 如此大意……王嫵目光一閃,心口砰砰急跳,一個念頭好似夢魘般不受控制地閃入腦中,立刻侵襲了她所有能思考的能力——若是她立刻令白馬義從背后沖上去,能有幾分勝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