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劇性死亡 第一部完結_第88章
安祈在心里搖了搖頭,他想著我知道,我確實知道,可是如果我按照你們的想法去做,我就什么都沒有了。 ——我不能一直待在家里,不能什么都不做。桐桐的麻煩是我帶來的,我至少要想辦法保護他。 他接過老管家遞來的牛奶,任由微熱的液體透過玻璃杯溫暖著他的手心。他想起那個傍晚那個雨天他坐在印桐的甜品屋外面,漫天的冷雨澆得他瑟瑟發抖,而后印桐推開門,伸手將他從冰冷的地上拽了起來。 他想起對方溫熱的手心,想起他無奈的表情,想起他塞進自己手中的牛奶——比現在手里這杯稍微熱一點,就像能熨帖他慌亂的情緒。 那時候他想著,這就是“我”喜歡的人嗎? 現在他想著,這就是我喜歡的人啊。 安祈有時會想起兩年前的那個初春,那時候他的記憶就宛若一團泡在水里的棉絮。錯綜復雜的信息讓他幾乎忘了自己還是個“人”,只能清楚地記得一個名字——“印桐”。 他甚至一度以為自己就是“印桐”。 他只記得印桐了,滿腦袋都是這個名字,他的腦海里有個人一遍遍地重復著這個詞,就好像每一聲心跳都叫囂著。 ——“到他身邊去?!?/br> 所以他在無數場實驗中不斷地尋找“印桐”,直到有一天,他借由上萬個漂浮在城市上空的監控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覺得那個身影是“印桐”,僅憑一個背影就產生了“越獄”的沖動。他逃出了實驗室,遵從自己的內心“到他身邊去”。 這是他蘇醒以來,第一次有自我意識地“想”做什么。 他的記憶里一片混亂,隨處可見的電子設備用鋪天蓋地的數據信息一遍遍侵蝕他的意識,沒有防護服沒有隔離裝置,他簡直就像一塊摔進池塘的海綿。 他的意識在前進中不斷模糊,中途無數次失去目標和方向。安祈記得自己一直在跑一直在跑,視線從陌生的街巷停留在自己的腳尖,繞過冰冷的地磚,停留在一片布滿陽光的草地上。 他根本記不得自己跑了有多久,只記得一抬頭,就看見有個熟悉的身影,坐在他視野的盡頭。 ——那是印桐。 他記得那天陽光很好。 印桐坐在公園的長椅上,仰起頭,眼睛里好像落著細碎的暖陽。 ——那是印桐。 安祈在那里站了不足三分鐘,等候許久的“夜鶯”們就熟練地將他捆起來塞進了車里。他被捆住眼睛剝奪了視線,捆住手腳剝奪了行動,他躺在平穩得感覺不到一絲晃動的懸浮車里,安靜地,想著自己看到的人。 他想著那片陽光,想著那個少年回眸時清澈見底的眼睛。 他想著,這就是“印桐”。 安祈端坐在沙發里,捧著牛奶小小地抿了一口。 他想老管家煮的牛奶沒有印桐店里的甜,烤的餅干也沒有印桐店里的香。這世上只有一個印桐,他那么好,別人怎么比得上。 他一邊想著一邊抿著唇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心臟雀躍地鼓噪著,就好像又收獲了一個小秘密一樣。 他想著我從來沒有選擇的權利,所以知道對與錯又能怎么樣? ——我要做的事,要走的路,從一開始就只有一條。 ——我的世界里,從來不存在拋棄印桐的選項, 老管家腰間的鈴鐺響了三聲,安祈從自我意識中回神,就看到他站起來,轉身走出了密室。 有人敲響了臥室的門,老管家將密室門虛掩著,以至于安祈能聽到門外有人低聲說:“小少爺的終端響了?!?/br> “誰的電話?”老管家問。 “他們說,是‘印桐’?!?/br> 安祈猛地站起來,膝蓋上的日記本被他帶翻到地上,精致的鋼筆在半空中打了個轉跌進厚重的地毯里,可憐兮兮的無人理睬。他繞著老管家留下的軟凳不知所措地走了個來回,又繃直了腰背坐回沙發上,彎腰收拾了地上的日記和鋼筆,端坐著就像個等待糖果的小孩。 他握著鋼筆溫熱的筆桿,無意識地摩擦著書皮上燙金的字體。他好像已經能聽到終端發出的電話鈴聲,安祈想著,這是桐桐打來的。 老管家帶了兩個穿著黑色軍裝的人進來,安祈知道,這是夜鶯用來監視他遠離任何終端裝置的“保鏢”。 枯燥的鈴聲在狹小的密室里回響,安祈看著他們將移動終端放在自帶的支架上,又背對著支架在投影出的光屏兩邊站好,才徹底熄了這兩位大神會避嫌的心思。他坐直了身體,緩緩地呼出一口氣,單調的電話鈴聲在第二個循環的尾聲戛然而止,正對著沙發的光屏上出現了一間霧氣氤氳的房間。 電話接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