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劇性死亡 第一部完結_第5章
我實在難以形容自己聽見這個消息時的心情。 這所學校里的“指導員”和“老師”沒有半毛錢關系,這個職位普遍由學生擔當,而我的“指導員”,就是我將要轉進的那個班級的班長。 他負責孤立我,打著“日常生活互幫互助”的旗號干著破壞學生內部團結的勾當,禁止我和別人說話,也禁止別人和我說話,每天像個背后靈一樣陰魂不散。 最可笑的是,關于“指導員”的規定居然還被寫在了教學樓大廳的校規里,白紙黑字數十條,明目張膽地觸犯新紀元后定下自由法規。 簡直荒謬。 然而我無法拒絕,我根本沒有選擇的機會,從我進入這所學校開始,我就喪失了“自由”的權利。 我所面臨的孤立并非是傳統意義上的被【關起來】或者【拒絕交談】,它更加徹底一些,干脆利落地切斷了我與指導員之外的其他人,產生接觸的可能性。 我的同學們恪盡職守地完成著校規上的指標,他們“看不見”我的身影,也“聽不見”我的聲音。我就像個漂浮在走廊里的幽靈,而我的指導員是這所學校里唯一的通靈師。 所有待在我身邊的人都會移開視線,所有向我走過來的人都會不自覺地繞道。我討厭這種排外,甚至每當有人正面走過來的時候,我會想打斷他們的鼻梁。 我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愈發焦躁的情緒,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愈發膨脹的反抗欲。我開始幻想著自己拎著刀捅傷了身邊的同學,幻想著自己能將身后的人絆倒,看著他在眾人的尖叫聲中摔下樓梯。 我開始幻想著,指導員的視線能一直停留在我身上。 這種狀態很不好。 我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對他產生了嚴重的依賴,這種依賴就像是火災后的野草,伴隨著孤立天數的增加不斷瘋長。 然而我控制不住。 我開始不斷地找話題和他聊天,不斷地強制他專注地看著我的眼睛。我漸漸發現自己幾乎是靠著他的眼神過活,一旦他移開視線,我就會像個發狂的獅子一樣焦躁不安。 我控制不住。 我試圖改變這種現狀,試圖通過引起別人的注意力來分散自己的關注點。 我會在上課途中故意掀翻桌子,會在天黑后用紅顏料涂滿整塊黑板,會偷走同學的課本泡進衛生間的小便池,仿佛這樣就能讓別人多看我一眼。然而毫無成效,老師們甚至會在布滿紅顏料的黑板上寫板書,就好像沒有人能看見我的惡作劇,也沒有人能看見我。 我就像不存在一樣。 于是我故意打碎了走廊盡頭的窗戶,用尖銳的玻璃砸向身邊的人。人群悄無聲息地四散開來,沒有人高聲驚呼,甚至沒有人回頭看我一眼。 我站在走廊上,握住玻璃的那只手被割得鮮血淋漓,掌心的血滴滴答答地流了一地,看上去就像是個精神失常的瘋子。 上課鈴響了。 在我行兇的十幾秒里,沒有一個人上來阻止我砸碎窗戶,也沒有一個人因為我發出的聲音停下來。他們就像一道道設置好的程序,而我不存在于任何一個運行節點,我是多余的、無意義的、根本不存在的,我就像是已經死了,或者從來沒存活過。 我的“同學們”嬉笑著從我身邊路過,回到教室里聽著老師念起冗長的課文。他們就好像看不見我,我還沒有墻角的垃圾桶起眼。 “我所處的環境真的是“現實世界”嗎?我會不會進入到什么虛擬游戲里了?” 我突然產生了這樣的疑問。 空曠的走廊里回蕩著機械的上課鈴聲,我意識到指導員站在我身前,用微涼的手指握住了我的手腕。他拉著我走過一個個吵鬧的教室,我們就像兩個透明人,亦或是兩個不屬于這個維度的異類。 他是唯一一個,能“看見”我的人。 我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我的大腦里一片空白,有個細小的聲音不停地在我耳邊回旋,嗡嗡作響,就像數據不穩定的廣播電臺。 我被指導員帶進了校醫院。 年輕的實習醫生一言不發地給我包扎傷口,消毒水和鑷子在我皮開rou綻的手心里來回作妖,我突然覺得委屈,這種奇怪的情緒在我的胸腔里翻滾發酵,并在在指導員松開我手腕的那個瞬間,炸得我猝不及防。 占有欲猶如野草般瘋長,我終于聽清了耳畔那個吵鬧的聲音,它帶著孩子的聲音特有的尖細,聲嘶力竭地尖叫著。 “你不可以離開我!你不可以離開我?。?!” 被包裹好的傷口處傳來尖銳的疼痛,我一把拽住指導員的手腕,牙關緊咬幾乎瞠目欲裂。我的腦海中亂成一團,仿佛思緒被抽干后填滿了粘稠的膠水,我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么,不應該說什么,我只是看著他,整個人無法抑制地顫抖。 我看著他蹲下來,雙手握住我完好的、冰冷的左手。 他說:“我在這里陪你?!?/br> 他眼睛清澈明亮,不帶一絲煩躁地圈著我的身影。那一瞬間我的心臟突然奇怪地安靜下來,像是吃飽了的小動物,心滿意足地睡進胸腔里的暖床。 我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病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