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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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九月,言景則和衛凌修兩人準備上京,參加明年春天的會試,順便也將衛凌修過繼到周家的事情辦妥——學政三年一任, 周松已經先他們一步回了京城。 原本,言景則是想晚點進京的。衛凌修還沒有考中舉人, 鄉試又必須在原籍參加, 若是他考中進士在京城為官,將來衛凌修回鄉參加鄉試,他們就要分開許久。 但周松說了,因著周家祖籍就在京城附近, 只要將衛凌修過繼之事辦妥,衛凌修以后便能在京城附近參加科考。 得知此事, 言景則便帶著衛凌修北上了。 他們出發的時候是九月。 江南的九月雖說天已經涼下來了, 但其實氣候正合適,過著特別舒爽,但一路北上, 情況便不同起來。 他們北上是與其他舉人一道的,大部分時候坐船,有些地方雇車,而越是往北,天氣越冷。 “天氣肅清,繁霜霏霏,鵾雞晨鳴,鴻雁南飛……”一個舉人坐在船頭,對著河邊的山吟詩一首,然而剛說完,他就打了個噴嚏,立刻裹緊衣服躲進船艙里去了。 船上風大,衛凌修被風一吹,也歇了作詩的念頭。 整條船上,也就言景則完全不受影響,他甚至還興致勃勃,去學了如何開船。 “衛兄,言兄當真是……與眾不同!”一個姓王的舉人對衛凌修道。 這王舉人三十多歲,年紀不算大,但也不算小,長得很是富態,不過一路往北,他就越來越不富態了。 “言兄自然與常人不同?!崩钚悴拧?,現在應該叫李舉人了,他對言景則,是非常推崇的,每天都會向人夸獎言景則,也順便告訴別人,他和言景則關系很好。 “言哥的身體特別好?!毙l凌修聽人夸獎言景則,便有點得意。 這一路挺累人的,同行的舉人里,甚至有人半路病倒,只能找地方留下養病,言景則就不一樣了……這種時候,還有精神折騰他! 衛凌修覺得自己快散架了。 好在快到京城了! 自打入冬,京城的天氣,就一天比一天冷。 但某些酒樓里,氣氛卻非常熱烈。 來年春天便是春闈,眼下,幾乎全國各地的那些才華橫溢的舉人,都匯聚到了京城。 而在這些人里,最有名的,是一個叫蔡少璋的舉人。 蔡少璋大家族出生,七八歲的時候,就做出一首讓人驚嘆的詩來,之后名氣更是一年比一年大。 他之前就已經得了小三元,又得了解元,這次上京參加科考,那是沖著會元和狀元去的! 近來,他在京城,那叫一個風頭無兩,他出的詩集更是受到無數人的追捧。 這日蔡少璋參加文會,又做出一首詩來,便有人夸他:“好詩!明年春闈,孔琳兄一定能金榜提名?!?/br> 蔡少璋字孔琳,此時他聽到別人的恭維,臉上便露出矜持的笑容來。 又有人道:“孔琳兄興許能六元及第?!?/br> “六元及第何等艱難,兄臺高看了?!辈躺勹暗?,話雖然是這么說的,面上卻帶出些得意來。 有人看不慣蔡少璋這樣子,突然道:“孔琳兄雖然才華橫溢,但恐怕比不過另一個人?!?/br> 聽到這人的話,眾人都好奇起來,蔡少璋卻是眉頭一皺。 那個說話的人道:“我上京趕考之時曾在江南一帶停留,得知有一個舉人名叫言景則,擁有過目不忘之能,一筆字更是堪比前朝大家?!?/br> 江南離京城太遠,言景則雖說在江南已經有了些名氣,但在京城,知道他的人并不多。 “說是過目不忘,很多人也就是短時間能記住些東西,過些日子便忘了,算不得什么?!辈躺勹暗?。 過目不忘之人,當然是有的,但在科舉中,不一定占便宜。 因為大多這樣的人,都只能短時間記住,過些日子就會忘記。 只是,雖然蔡少璋這么說,還是有不少人吹捧起言景則來:“我也聽過此人的名字?!?/br> “據說他以前不學無術,十八歲才開始讀書,不過一年,就得了小三元!” “我看過他的字,當真是自嘆弗如?!?/br> …… 江南的舉人,大多聽過言景則的名字,之前不提,不過是因為都是讀書人,不愿意夸別人而已。 但現在蔡少璋風頭太盛,便有人抬出言景則來了。 蔡少璋卻根本不信:“十八歲方才讀書認字,一年就中了小三元?真是可笑!” “孔琳兄,人外有人?!?/br> 蔡少璋道:“是貓是虎,等我會過他再說!” 言景則還沒入京,便已經有人惦記上他了,但他對此事一無所知。 他們在船上之時,風很大,便總覺得冷,但最后一段路是坐車的,便暖和了,就是路上太過顛簸。 言景則便把衛凌修抱在懷里,讓衛凌修坐在自己身上,也好受一些。 他們兩人單獨雇了一輛車,這事兒別人本是不知曉的,然而路上稍作休息之時,王舉人趕著過來,撩起車簾…… 三人面面相覷,言景則淡定地松開衛凌修的手,卻還抱著衛凌修:“王兄,有事?” 王舉人尷尬一笑:“無事?!彼褪峭蝗幌氩黄鹨郧翱催^的一本書上的內容了,于是想來問問言景則,沒想到竟然遇到了這種事情。 他就說這一路,言景則和衛凌修兩個人好得有點過分……原來如此! 衛凌修突然被人撞到,下馬車去旁邊茶棚休息的時候,就很不自在,看到王舉人遮遮掩掩地看著自己,更是尷尬,就只去和李舉人說話。 至于言景則,他跟開茶棚的人家借了廚房,打算做點吃的。 廚房里傳來誘人的香味,能看到言景則在里面做飯……王舉人湊到衛凌修身邊問道:“衛兄,你是如何討言兄歡心的?” 衛凌修臉色一變。 王舉人又道:“不知道言兄看不看得上我……” 衛凌修一腳踩在了王舉人的腳上。 言景則才看不上這個胖子! 聽到了王舉人的話的李舉人:“……”王兄,你說這話之前,最好先照照鏡子。 “衛兄恕罪……我這不是希望能跟言兄日夜探討學問么……”王舉人道,要是他身邊有個人能隨時給他解答問題就好了,他愿意出賣自己的身體! 衛凌修加重了腳上的力道。 王舉人:“……”他錯了! 王舉人確實錯了。 之前那一路,他找言景則問問題,言景則一直有問必答,可自從那日之后,言景則就不理他了。 沒想到言景則這么大的塊頭,竟然懼內! 王舉人憂傷極了。 眾人到了京城,便分開了。 這些舉人家境不同,有錢的能住好的客棧,普通一點的就只能借住百姓家里,甚至住到寺廟里去了。 至于衛凌修和言景則,周松提前為他們準備了一個一進的小院子,正好給他們住。 周松準備的房子并不大,里面房間也不多,但那院子可不小,院子里還種了不少花草。 衛凌修一來就愛上了,言景則也挺喜歡,就開始指揮周松送他的下人整理屋子。 瞧見院子的角落里放著一堆柴火,他還躍躍欲試,最后沒忍住去劈柴了。 衛凌修:“……言哥,這柴,讓下人劈就行了?!敝芩山o他們準備的下人是一家人,一對三十來歲的中年夫妻并他們的兩子一女。 那中年男人,還是很能干力氣活的。 “我練練身體?!毖跃皠t道,這一路上一直趕路,他都沒機會鍛煉身體,偶爾想練也就只是把衛凌修拋起來再接住……總覺得筋骨沒活動開。 行吧……衛凌修不攔著了。 言景則劈柴總比扔他好! 他小時候都沒有被人拋起再接住過,沒想到長大了竟然還能感受一把,一開始的時候,他都被嚇到了! 偏偏還不能叫——船上隔音不好! 他真的太難了! 衛凌修找不到事情做,干脆就找來紙張,準備畫言景則。 他近來非常喜歡畫畫,一路上畫了不知道多少個言景則。 衛凌修畫得非常專心,畫完了,還題詩一首:“春山漠漠淡煙橫,陰壑丁丁伐木聲?!?/br> 放下筆,衛凌修對自己格外滿意,拿起來就給言景則看:“你看我畫得好不好?” “一塌糊涂!”一個聲音突然道。 衛凌修一愣,這才發現竟然有人在旁邊看著自己。 那是幾個二三十歲的文人,走在最前面的,是個年紀不大,身材高挑的男人,此時一把拿住他的畫,便道:“此畫簡直是稚童所作,至于字……這便是堪比前朝大家的字?” 說話的人,正是蔡少璋。 他得知言景則來了京城的事情之后,就專門帶了人來找言景則,想要會一會言景則。 院子的門開著,下人正在打掃,也就一個弱冠男子在作畫……蔡少璋自然覺得,這人就是言景則。 而他看過這人的字畫之后…… 說實話此人的畫,雖說沒什么技巧,但飽含感情,將那劈柴的男人畫得極有神韻。 但也僅此而已,這樣的畫,他十來歲便能作了! 至于那字,雖說還行,但也很普通,至少他的字,就比這人的字好! “你是誰?”衛凌修皺眉。 “蔡少璋?!辈躺勹暗溃骸澳銘撀犨^我的名字?!?/br> “沒聽過?!毙l凌修道:“把畫還給我?!?/br> “這等畫作,我都羞于給人看?!辈躺勹胺砰_手,鄙夷道:“你還真是……名不副實!” 結果,他剛說完,肩膀上就被重重地一拍,整個人一個踉蹌,差點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