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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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鼻暹h頭有些昏沉,她睡這幾日,仿佛把前世今生都夢遍了,又重新活了一回一般。從今往后,京城除了母妃,再沒有值得她留戀的人。 姜煥之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輕聲對她說道:“你的母妃你不必擔憂,她眼下已到了庵里,宋將軍都安排妥當了,她知曉你還活著。讓我捎話給你,要你別過那些虛妄,此生只為自己活?!?/br> 清遠想起母妃,她這一生為情愛所累,受了這么多年苦,終于幡然醒悟。自己呢,為了陪母妃賭,過些那二十年,竟沒有一刻是為自己而活。除了姜煥之,只有姜煥之,是她自己選的。即便閉著眼,淚水還是落了下來。姜煥之有些心疼,修長的手指拭去她臉頰的淚:“清遠,以后你只有我了,我也只有你。從前總是欺負你,讓你受委屈了。以后換你欺負我好嗎?” 清遠的掛著淚珠的臉又揚起了笑。 “那你要忘記你心中那個人,打今兒起好好與我一起,我們做一對普通夫妻,生兒育女,甘苦與共?!?/br> “生兒育女..你這小腦袋倒是想的遠,你眼下這身子骨,如何生兒育女?你給我好好養著,我是郎中,我覺著你可以生兒育女了,自然會對你動手?!苯獰ㄖ盟蛉?,清遠被他說的滿面通紅。有心想解釋幾句,紅著臉要張嘴說話,卻看到姜煥之目光灼灼看著他,終于明白他是在說笑。伸出手捶他的肩膀,斥了句“討厭”翻過身去不理他。 她的嬌俏令姜煥之十分受用,挨將過去把她攬入懷中?!吧鷥河磭L不可,最好兒女成群。只是我這功夫多年未練,多少有些生疏,你可能要受一回苦?!鼻暹h從未想過那個冷面的姜煥之說起混賬話來竟是這般自然,回身望了他一眼,發現他面不改色。 姜煥之面不改色,清遠卻紅了臉。世人都道月老牽線,從不胡來。誰與誰是一根線,都有命數。那時她瘋狂想嫁穆宴溪,想借穆宴溪翻身,穆宴溪卻栽在了春歸手上。自己遠走無鹽鎮,遇到了姜煥之,與他拌嘴,被他治愈,二人繞了這樣遠,才知月老早已牽好了線。 “我不是公主了,你可在意?” “還好你不是公主了,不然每日清早還得給你磕頭。為夫這膝蓋怕是受不住?!苯獰ㄖχf道,之前穆宴溪與他玩笑,說駙馬爺們每日早上要給公主磕頭請安,姜煥之聽到之時便覺膝蓋酸了酸。他總覺著,夫妻之間,無論妻子還是丈夫,若一方給另一方跪下請安,那便不是夫妻了。真正的夫妻是你醒了,我也醒了,我們賴在床上說會兒話,或者抱著再睡那么一會兒,哪怕情致來了再造次一回..這都是夫妻。跪下請安可不是?!澳悴皇枪?,于我而言是好事,意味著從此我可以不必在意你的身份,好好愛你;但與你而言,大抵是痛苦的,從此那些錦衣玉食都離你很遠了。粗茶淡飯不知你吃不吃得慣?看來我只有更精進醫術,才能養好我的小公主?!苯獰ㄖα诵?,他不是沒想過,清遠沒有過過苦日子,不知她能否堅持。但他會竭盡所能去愛她,他能給她的,一定是他能拿的出的最好的。 “我沒有雙手嗎?我不會賺銀子嗎?”清遠不服氣嘟了嘟嘴:“夫君你且躺好,以后我來養你?!?/br> 姜煥之被她逗笑了,俯身過去在她唇上點了點。清遠屏住呼吸看著他,好像二人從未吻過。 “還要嗎?”姜煥之在她唇邊呢喃,明明是在問她,唇卻貼了上去,與她的纏綿。清遠的手不自覺的摟住他的脖頸,與他在昏暗的馬車中交換著心事。過了許久蹦出一句:“生兒育女嗎?” 姜煥之喘著粗氣推開她:“不可?!?/br> ========================================================================================= 宴溪的隊伍疾行了十幾日,一路向南,比京城的人先目睹了春天。油菜花一片一片的開,阡陌小路上,一個孩童坐于牧牛之上,晃晃悠悠向溪邊走。 春歸已脫去了冬裝,而今她穿著的是一件櫻桃紅的短褂,下身一條月白長褲,坐于戰馬之上,嬌艷而又威武。 嚴寒忍不住又偷偷望了一眼春歸,被宴溪抓個正著:“再看把你眼睛挖出來!” 嚴寒紅著臉吐吐舌頭:“夫人也是奇怪,你看咱們才出來十幾日,多少有點曬黑了,夫人那張臉,卻絲毫未變,莫不是被施了什么妖法?” 宴溪聽他這樣說,也忍不住看了春歸一眼,此刻的她面若桃花,一雙眼含著笑望著那牧童,那身櫻桃紅的衣裳襯的她愈發的嬌嫩。心里不免跳了跳。 宴溪有些瞧不起自己,從前與春歸不常一起,心里惦記她念著她有情可原;眼下她就在自己身邊,自己惦記她念著她竟然更甚,眼睛恨不能長在她身上。這樣行軍趕路,絲毫不覺疲累,每晚都要鬧上一通才能入睡,即便這樣,還覺著不夠。 春歸一顆石子砸到他頭上,小聲訓斥他:“你又有糟污念頭!”穆宴溪的眼看著她不懷好意,令她有些羞赧。誰知穆宴溪不知悔改,竟一把把她從馬上拉到自己的馬上,在她耳邊說道:“本將軍眼饞自己的夫人,有何糟污!” 春歸抓起他的手臂狠狠一口下去,穆宴溪絲了聲,不得不放開她回到自己的馬上。一旁的部下忍了又忍,還是笑出了聲。 有了春歸,這趟出征竟是沒有那樣難捱。只是越向難走,日頭越曬,這才幾月,竟讓人有些扛不住。也不知到了瓊州又會是什么鳥樣。 嚴寒抓了抓自己的臉,片刻便起了紅疹,春歸看了看嚴寒,又看了看旁人,問道:“嚴校尉除了癢外,還有旁的癥狀嗎?” 嚴寒搖了搖頭,只是癢。 春歸看了看漫天飛絮,美則美矣,如夢如幻,但這飛絮恐怕是奇癢之源。于是對宴溪說道:“明日修整一日吧?我看著周圍都是山,咱們去采些藥,我與隨軍的郎中做成藥膏給大家涂上,興許能止癢。你看嚴寒,本就生的丑,這會兒一爪子撓下去,簡直沒法看?!?/br> 嚴寒聽到春歸說他生的丑,剛要轉過頭去為自己辯解幾句,卻看到穆宴溪正笑著看他。穆大將軍那張臉,無論何時,哪怕在北線時凍的那樣厲害,也能依稀看出好看來。何況這會兒,黑是黑了點,卻不影響他的美色。 與大將軍比起來,自己的確是生的丑,默默嘆了口氣,咽下了這口惡氣。 春歸在馬上坐了一會兒便進了轎子,走了這許久,她幾乎不坐轎,但每日都會有一兩個時辰去轎子內看會書,是臨行前從市面上淘來的基本《瓊州志》。倒不是什么好書,但確確實實能把瓊州那個地界寫清楚,這是她從前走鏢之時留下的習慣,無論去哪兒,先把地方摸清。 這瓊州,十分潮濕,又因著有海,日頭極烈。多數瓊州人靠捕魚為生,常年風吹日曬導致他們多數很黑。再往深了想,瓊州為何會鬧匪?捕魚是天老爺賞飯的行當,若是碰到大海鬧脾氣,別說捕魚,人都要葬身海底。是以瓊州的匪,大多是漁民。漁民擅拋餌撒網,也擅海戰。春歸打開轎簾看了看這支隊伍,海戰怕是不行了。 這樣想著,難免憂慮。 “前方何人?”嚴寒突然喝了一聲! 第105章 花無百日紅(一) 宴溪放眼看過去, 轎前躺著一個人, 皮膚漆黑油亮, 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朝嚴寒點點頭, 嚴寒下了馬,帶著人小心的走到他面前。那人呼吸已十分微弱,看到有人前來微微睜開了眼… “何人在此擋路?”嚴寒手執兵器又怒喝了一聲, 卻向手下擺了擺手。 那人微睜的眼似乎有了一絲微光, 嘴動了動, 似乎在說著什么。嚴寒跪趴下去將耳朵湊到他的嘴前,終于聽清了他說的話:“救命…” “他說救命?!?/br> “救誰?如何救?”宴溪不知何時已站在嚴寒身后,他本不該多管閑事,但因著地上這人的皮膚和長相, 像極了瓊州人, 于是多問了一句。 那人的手微微抬了抬,指向很遠的地方, 而后頹然的落下, 頭一歪, 死了。 宴溪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在很遠的地方, 有一個一個小黑點,宴溪手指了指:“你們幾個,去看看?!?/br> 隊伍停在路邊歇息,春歸下了轎欲上前去看那已死之人,卻被宴溪蒙住了眼:“別看了?!?/br> “哦?!彪S宴溪去路邊坐下,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大頭兵回來了:“大將軍,那邊…大體有數百人,問了一下,都是打瓊州過來的?!?/br> “瓊州到這里幾千里..”嚴寒向遠處望了望:“要招來問話嗎?” “帶幾個人過來即可?!毖缦獓诟绹篮?。 嚴寒他們過去挑了幾個還能說清楚話的人,那幾個人已經瘦的不成樣子,身子骨架在衣裳內晃著,行尸走rou一般。 這是多久沒吃過東西了呢?春歸有些心疼,回到轎子中,將三小姐給自己帶的那些零嘴拿出來一些,擔心他們噎著,又叫大頭兵拿了幾個碗,倒了一些水。 擔心他們餓急了大口吃出問題,將零嘴分成很小很小的一塊兒,遞到他們面前:“先吃口東西再回話吧?” 其中一個男子接過零嘴卻沒吃,而是攥在了手中。 “你們打哪兒來?奔哪兒去?”嚴寒問那個男子。 “我們打瓊州來,奔京城去?!?/br> “準備去京城做什么呢?” “告御狀?!?/br> 宴溪聽到告御狀三個字抬起了頭,瓊州到京城,六千余里,他還從未見過那個人,不,那些人走六千余里去告御狀?!案嬲l?”他沉著聲問了句。 那人目不轉睛的看著宴溪,不知眼前的軍爺是否值得信任?!罢垎栐趺捶Q呼軍爺?” 宴溪自腰間拿出腰牌遞到他面前:“大將軍穆宴溪?!?/br> 瓊州人是知曉穆老將軍的,那人思量了一番問宴溪:“穆老將軍是?” “家父?!毖缦闯鏊膿鷳n,告御狀的人,又變成了這樣,這一路風塵仆仆不知受了多少苦,若是碰到心腸歹毒的命官,就前功盡棄了。 “我們要狀告瓊州知府魏嵐與太傅宋之舟?!蹦侨说难壑袧M是堅定,春歸竟對他生出幾分敬佩。單他們要告的這兩人,哪怕走到京城,也多半會慘遭橫禍。 “罪狀是?” “官匪勾結,搜刮民脂民膏,通外匪?!?/br> “你說官匪勾結,可有證據?” “有?!蹦侨苏f道,但只說了有,不說證據在哪兒。 “你們此次告御狀,統共來了多少人?還剩多少人?” “出來之時一百二十人,一路被追殺劫掠,加之饑餓苦寒,眼下還有三十余人?!闭f完不禁抹了一把眼睛,出來之時想過可能回不去,卻沒想御狀還沒告成,人卻死了那么些。 宴溪心中大慟,這樣的氣節屬實少見。沉思良久開口問那人:“你們的證據能站住腳嗎?” “能?!?/br> “你能信得過我穆家嗎?” 那人咬了咬牙:“能?!?/br> “即是如此,我叫部下把其余的人接過來,你們稍作休整,而后派人護送你們去京城可好?”他們這樣走,恐怕還未到京城,餓死的餓死病死的病死。 “在下瓊州陳卿,多謝穆將軍?!闭f罷欲彎下身給宴溪行禮,被宴溪拉住了:“不必如此?!闭f罷命嚴寒將其余的人接來。 嚴寒歸來之時在宴溪耳旁耳語了幾句,他上一趟去的時候,他們還剩二十四人,這趟去接,卻只有二十二人。宴溪點點頭。若他是這些告御狀之人,也不會全然相信自己。明白要留人,證明他們腦力好。 這三十人在路邊圍坐在一圈,春歸教士兵支起了大鍋。他們餓了那么久,太硬的東西吃不得,于是動手和面給他們做面條。這里雖然比京城暖,但畢竟還是春天,不大一會兒手便凍得通紅。宴溪把春歸從面盆前拉走:“你教我如何和面,我和部下來做。你站那別動?!彼膫饶樺兩狭艘粚咏鸸?,要多好看有多好看。春歸的凡心又動了動,都說好看之人看久了便不覺得好看,可她看宴溪,就是越看越好看。這樣想著,眼神又憧憬了些。 宴溪發覺了春歸的眼神,朝她粲然一笑,而后對她勾勾手:“你來?!?/br> 春歸向前邁了一步把耳朵伸過去,聽到宴溪輕聲說了一句:“又覬覦本將軍身子呢?” 春歸的臉微微紅了紅,似那枝上盛開的春桃:“無恥?!?/br> 宴溪聞言笑出了聲。在春歸的指揮下,面很快做好了,春歸叫士兵給他們每人盛一小碗,又在一旁叮囑著他們慢慢吃。 陳卿感激的望了一眼春歸:“多謝?!?/br> 春歸沖他笑了笑,回到轎中。 過了許久,聽到外面有一陣喧嘩,那些人與宴溪的十幾個部下走了。剩下的人繼續開拔。春歸出了轎上了馬,趕到宴溪身旁。 宴溪偏過頭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想說什么?” “宋為和三小姐…若是這波人御狀告贏了,太傅倒了…宋為和三小姐該如何辦?會不會被誅九族?”春歸眼睛驀然睜大,說道誅九族之時哆嗦了一下。 宴溪忍不住笑出了聲:“怎就至于誅九族了?皇上從未誅九族過。若是這些人的御狀告贏了,太傅果然與瓊州知府勾結,最多斬他一人。若他手段再高些,擼了官就歸田養老了。你不必擔心,宋為戰功赫赫,皇上不會冒那樣的險牽連他?!?/br> “哦?!贝簹w回身望了望那些漸行漸遠之人,嘆了口氣。都說榮華富貴如夢幻泡影,轉頭成空。不知宋為能不能躲過這一劫? 眼看著距瓊州越來越近,空氣愈發的潮濕起來。春歸覺著自己整個人浸在水中一般,時時刻刻掛著一頭一臉的汗。她每日給自己涂膏藥,終于是沒有曬黑。然而這黏連的感覺,令人透不過氣。 宴溪和部下都換上了輕便的騎裝,輕便是輕便了,人卻暴露在烈日之中,不出兩日,就黑了一圈。他牙齒雪白,黑著臉一笑雖說不難看,但還是透著些滑稽。春歸趁著歇息湊到他面前,小聲對他說:“給你抹點好不好?” 宴溪瞪了春歸一眼:“男子漢大丈夫,黑點就黑點,抹那勞什子做什么!” “黑了不好看了呀!”春歸看著宴溪,雖說黑了些看著更有男子漢氣概,但自己似乎還是喜歡小白臉……… “你是不是嫌棄我?”宴溪眼一立,伸手捏住春歸的臉,直捏的春歸哎哎哎叫了兩聲才松手。 “你下手太狠!”春歸揉著自己的臉控訴他。 “那你是不是嫌棄我?” “自然不是?!?/br> “最好不是。你若是嫌棄我,咱們就夜里見吧!求饒的是王八蛋!” “.…….”這人總是沒正形,好在二人說話聲音小,但春歸仍免不了臉紅。一跺腳轉身進了轎子。 嚴寒捧著輿圖湊到宴溪面前:“再過兩日就進瓊州地界了,咱們接下來如何?” “進了瓊州先在這里扎營歇幾日?!毖缦种噶酥肝牟骸芭蓛蓚€人往來路去探探,那些人告御狀告的如何了?” 即便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宴溪多少還想看看皇上對告御狀的人如何處置,若是嚴查嚴辦,那自己自然可以下十足的黑手,若還留有余地,那自己恐怕還要再謹慎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