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厚黑日常[清]_分節閱讀_568
這一來,張廷玉年底去圓明園,抵近年關都沒回來。 那時候,正是大年三十前一個晚上,顧懷袖老覺得最近見不到張廷玉的人,有些心慌意亂。 她想起張廷玉那一日說的“只差我一個了”的話,讓自己安定,卻怎么都安定不下來。 張廷玉暫時還沒事,可她有些等不下去。 廿九之日,顧懷袖終于等不了了,她想起當初雍正賜了圓明園之中一座宅院給張廷玉,那她去圓明園自然不需要什么通傳,吩咐好家中種種的事情,顧懷袖便乘了一頂小轎,出西直門往圓明園去。 圓明園外頭的侍衛們早早就看見了顧懷袖的轎子,也認出了人來,一到園門口,就有小太監出來接。 顧懷袖淡淡道:“萬歲爺的差事要緊,我只是來這里住上一住,已近年關了,卻還沒見著我家爺,只好來見一見了?!?/br> 尋常婦人說來可能會羞赧的話,在她口中卻是格外地順暢。 倒是那小太監怔了一下,忙道:“您里面請,方才蘇公公叫奴才來迎您,說張相現在還在紫碧山房那邊陪著皇上使臣們說話,若是一會兒回來了,便告訴張相?!?/br> “有勞公公了,我去院中候著便成?!?/br> 說完,顧懷袖便已經瞧見了宅院,外頭也沒幾個人,想必這時候都在里面伺候。 她進了屋,帶來的丫鬟們也沒怎么收拾,這里平時有人伺候,看著也很干凈整潔。 窗臺上放著一盆蘭花,顧懷袖一眼看見便愣了一下,她走了過去。 青黛道:“夫人,可還要收拾什么嗎?” “看樣子要在這里長住一陣,皇家園林有什么住不得?你只管把臺階兩旁的花花草草都給我擺出去,放在那里礙眼都很?!?/br> 顧懷袖嘴里說著,瞧見花幾邊擱著一把剪子,便抬手拿了起來,剪了那一盆蘭花一片綠葉兒。 不知怎的,一見到這蘭花,就想起當年她與他新婚燕爾,她剪禿了他那一盆蘭,末了那蘭花還擺在上頭許久。 不自覺露出幾分笑意來,顧懷袖眼神渺遠,忽又聽見院子外面有笑鬧的聲音,又把她思緒給打斷了。 顧懷袖看她們忙碌收拾好了,便過去坐下來,一直等到入夜了,張廷玉才回來。 他接了宮人們消息,知道顧懷袖來,卻是滿面的笑容,過來便摟了她腰,笑得促狹,在她耳旁道:“看你擔心成什么樣子,人都瘦了一把……” 張廷玉豈不知她為何來此,可何必呢? 該來的總是要來,而他也已經布置好。 顧懷袖定定望著他,眼底水光盈盈,丫鬟們早退出去了,屋里就他們倆。 他擁她靠在榻上,手指碾磨她耳垂,看她側臉恍然昔日之冷清,便愛憐地吻住她臉頰,嘆到:“前兒給軍需房改了個名兒,自此便常設為軍機處,今日議定軍機大臣略花了些時間,并沒出事?!?/br> 狡兔死,走狗烹。 張廷玉手底下沾著多少人命? 如今他在朝中又樹敵多少? 雖然現在他桃李滿天下,又成了名符其實的“張相”,沒人能威脅他,可懸在他頭頂上的刀,是胤禛。 兩朝元老,雍正身邊第一近臣,文臣之首,甚至是軍機處領班大臣。 軍機處…… 顧懷袖忽然撤轉了眼神,看著張廷玉,他的眉眼,神情,仿若天下盡在掌握。 權力,野心,卻還沒有散去。 就是這小小的三個字,標志著某些東西,已經到達了頂峰。 跪受筆錄,天命下達與天,乃名之為“天下”。 張廷玉才是策劃建了軍機處之人,他藏在陰影的背后,看著這一切、一切的一切。 張廷玉忽道:“前兒有人告訴我,皇上新寫了圣旨,放入了正大光明匾額之后……你可猜猜,這后頭是什么?” 原本正大光明匾額之后,有建儲的詔書,顧懷袖還記得那一日自己幾乎就能看見詔書,可她知道答案,也沒必要看。 可現在張廷玉說,正大光明匾額后面,還有遺詔? 顧懷袖秀美一擰,卻是有些不解:“何意?” “……我也在想,是何意……” 張廷玉抬手扶著她發,吻了她嘴唇,讓她靠在自己懷里軟軟綿綿,過后才道:“我必得知道了這一道詔書是什么,才敢動……下盤棋吧……” 下盤棋。 顧懷袖沒事就下棋,如今也不曾手生。 可是今日從落下第三子開始,她便是陡然一怔。 抬眼,顧懷袖手抖了一下望著他,也望進他眼底。 這棋路,她見過,甚至因為當年鉆研過頭,已經能將每一步給背下來。 圍殺。 當年與他下的那一盤不曾結束的棋。 張廷玉當時用的就是那樣奇詭莫測的路數,甚至每一步都能算出來,可偏偏避不開,讓對手左右為難。 那是張廷瓚最愛的路數。 而張廷玉說,他也是從張廷瓚處學來,而他自己不會,也下不贏。 顧懷袖還記得,當初下到最要緊處,他掐了一枚棋子起來,只說自己什么也不會,卻再也不曾下過那一盤棋。 當年的棋譜,已經被她壓在了匣子下頭,不知多少年沒拿出來過。 而她,至今也不曾算出,最后一枚棋到底放在何處。 顧懷袖腦海里飛快閃過了什么,指腹挨著那一枚墨玉棋子,沒動。 張廷玉修長手指在棋盤上慢慢壓了一子,卻溫溫然一笑,道:“該你落棋了?!?/br> 大結局(上)流年暗偷換 棋子一枚一枚地被收束起來,張廷玉的手很沉穩,甚至氣息也沒亂分毫。 一局已定,他垂著眼,似乎并沒有注意到旁的任何事情。 顧懷袖的手還有些發抖,她撿了棋子,放進棋盒之中,手指卻摳住了棋桌邊緣的打磨光滑的棱角,而目光,卻落到被張廷玉放到了棋桌東北邊一角上的那一枚孤零零的白棋。 所有的棋子都已經收拾完了,只剩下那一枚白棋。 張廷玉并沒有將這一枚白棋放入棋盒之中,他只是聽見耳邊有簌簌的聲響,不由朝著透亮的窗戶外面看了一眼,雪瑩瑩地,似乎能見著一片白。 “外頭下雪了吧?” 張廷玉盤坐在顧懷袖對面,屋子里暖和極了,案邊銅獸嘴里吐出裊裊的煙霧來,仔細一摸茶盞,發現茶水還是溫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