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厚黑日常[清]_分節閱讀_560
可他還是把人砍了頭,那就是萬沒有姑息的意思了。 “阿德說,二爺過兩日便回,夫人您要準備什么嗎?”白露從外頭進來,帶回個好消息。 顧懷袖慢慢收了上面寫著消息的紙張,折了起來,隨口溫然道:“也沒什么好收拾的,二爺辦差的時候多了,一切如舊便好?!?/br> “奴婢明白?!?/br> 白露一笑,便退到一旁來站著了。 不一會兒,青黛也回來,卻道:“取公子方才到了門口,阿德已經將人給接進來了!” 她忙站起來,“果真?” “人已經到了院門前頭了,哎,您慢著點……” 青黛也是哭笑。 顧懷袖心說自己這腳步也沒見得有多快,她道:“叫廚房那邊擺飯,時間也不早了,留著他在這里吃上一頓也好??芍浪@一回來多久?” “尚不知呢。要叫人知會香姐兒與霖哥兒嗎?” “他們下學了過來便是,叫個人說一聲便是,學業要緊一些?!?/br> 沈取如今又不是張家的兒子,更別說霖哥兒香姐兒跟取哥兒本來就生分,來了也是尷尬。靄哥兒在桐城,經過東珠兒的事情,如今也是個有主見的人了,顧懷袖對所有的孩子基本都是放養的政策。 錢名世此人糊涂,其妻也沒見識,倒是琳姐兒聰慧乖巧,如今也跟著錢名世回了南邊,這一樁婚事結還是不結,端看兩個小輩。 兒孫自有兒孫福,顧懷袖則是明日憂來明日憂。 她也是逐漸朝著泥里長的人,萬事萬物都漸漸看淡,唯有對著沈取,還是心里有愧。 再見到沈取,只有他一個人。 現在沈取已經是挑了大梁,所有明面上的生意全部落到他手中,儼然已經有超過沈恙的勢頭,沈恙近些年在江南也是越發的低調,不過熟悉行情的人都不敢小覷了他去。 江南如今的巨富,還是沈恙,他像是昔年一樣,威重不已。 “給母親請安?!?/br> 沈取見了顧懷袖,便是連忙一躬身行禮。 顧懷袖扶他起來,笑說道:“當年在桐城時候,還被你言語戲弄,如今你倒是越發客氣……可我現在想想,竟反倒是喜歡你當年的樣子?!?/br> 當年的沈取,雖與沈恙一個樣,可沒有這許多所謂“恭敬”的繁文縟節,覺得要親切許多。 人都是會變的。 因著當年不知道沈取是自己的孩子,所以覺得他哪里都不好,可真正知道他是自己那多災多難的孩兒,又覺得他變成怎樣都無所謂,他開心高興,便足矣。 想著,她反倒是一下觸動情腸,閉口不言了。 昔年顧懷袖不大喜歡他的輕浮,約莫是因為討厭沈恙,可卻沒想過,沈取有這樣的性子才是尋常事,甚至以一個尋常人的眼光來看沈取,只會覺得沈取異常出色。 看事情的角度不同,會得出非常不一的結論。 現在沈取不好接話,他也暫時沒有接話的心思。 顧懷袖覺得奇怪,忽然頓住腳步,細一看他臉色:“今日看上去,似乎有些事?” “……這一次,孩兒只是想來問問您一件事罷了?!?/br> 沈取閉了閉眼,目光從顧懷袖的臉上移開,似乎斟酌許久。 “夫人,張老先生去河南,果然是查我父親的嗎?” 那一剎,顧懷袖連整個頭皮都麻了起來:“與你父親有什么相干?” 張廷玉持著尚方寶劍,乃是查罷考一案與攤丁入畝之事,何時跟沈恙扯上了關系? 沈恙的勢力,在江南盤根錯節,在河南卻不大可能。 “你張老先生斬了三個人,都與當朝重臣隆科多有一些瓜葛,他如今與沈恙無冤無仇,豈會對沈恙下手?” 然而沈取沒說話,他甚至連手指都扣緊了。 就這樣定定看了顧懷袖許久,沈取終于道:“李衛調任江浙巡撫,業已上任,署理鹽事,如今正在揚州等地大興風雨。我來您這里的時候,聽說李衛已經帶著奏報,要親來京城一趟,約莫是有了眉目?!?/br> “……” 顧懷袖指尖有些發冷。 她伸手過去,摸了一下沈取的肩膀,接著抬手想要碰他的臉。 興許是沒被人這樣親近過,沈取有些不自然,他臉色也有些蒼白:“李衛是您的干兒子,早年也是我父親栽培了他,道上的鹽事,都是父親和鐘恒數數手把手教給他的……父親與我說,想過也許有朝一日將養虎為患引狼入室,也早有這樣的準備??珊航袢?,更覺人世寒涼……” 李衛他…… 顧懷袖終于不能直視沈取,她撤轉開眼神,眼睛底下有有些干澀,于是眨了眨,仿佛這樣能讓她舒服一些。 “你如今得到的消息,是什么?” 她想問的是,沈恙如今怎樣了。 沈取道:“鐘叔叔那邊派去跟他聯絡的人,早沒了音信?!?/br> “……你父親既然早知有這樣的一日,便該是已經想好了吧……” 其實這件事,是很早就清楚了的。 可沈家冤案未翻,沈恙又是沈家最后一人,若是沈恙這時候壞了事,何人來翻案? 沈取的身世,胤禛那里一清二楚,牽連不到沈取的身上…… 顧懷袖心底有些亂,她掐了一下自己手指,嘴唇抿成一條線。 憑心論,律法不能販私鹽,按律,沈恙當斬,李衛不曾有錯。 可于情而言,是當初的沈恙,親手把殺自己的刀遞到了李衛的手里,并且悉心教他怎么殺人,如今李衛一扭頭由商而官,反過臉就用這一把刀比在了沈恙的脖子上。 李衛很聰明,顧懷袖一直知道。 這一點,沈恙也知道。 他從來沒有虧待過李衛,甚至還把自己的生意給李衛打理。 李衛自己當年也選了沈恙,即便是遇見了顧懷袖,也沒離開那臭名昭著的“沈鐵算盤”。 可如今一個官,一個商,時易世變,多少事情都不一樣了? “如今能救他的,興許只有您一人?!?/br> 沈取如是道。 可顧懷袖抬頭望著翹起的飛檐一角,似乎強行壓抑著什么,道:“可我不能救他?!?/br> 母子兩個,忽然都靜寂無聲。 良久,沈取道:“……您沒錯,他該死。既如此,再無半分希望,孩兒……為他備后事去,今日不留了?!?/br> 沈取轉身出去的時候,顧懷袖心下一片的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