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厚黑日常[清]_分節閱讀_536
然而沈恙不會知道,他不說這一句還好,說了,張廷玉殺心還真動起來。 只是張廷玉沒有說話,他微微地一笑,只道:“那是你兒子,不是我兒子,我張廷玉最愛高官厚祿,能殺朱三太子跟戴名世,也能殺你,殺沈取?!?/br> 輕飄飄的一句話罷了,他說完沈恙眼神也冰冷了下來。 沈恙乃是至情之人,最厭惡張廷玉此等虛偽之輩,他將手里茶一潑,便是冷笑。 張廷玉轉身下樓,卻沒料想在樓梯口下頭轉角的地方看見不聲不響停住的沈取,腳步頓時一僵。 也不知是不是聽見那些話,沈取眉梢挑了一下,略一彎唇角,道:“原打算跟師母多坐坐,不過她似乎有些乏了,沈取方才過來瞧見了父親的馬車,不知道我父親是否在里頭?” 張廷玉半天沒說話,拂袖便走。 沈取就站在樓梯中間,回頭這么看著他生父。 倒是沈恙在上面,忽然有些恍惚起來,見沈取上來,他只問道:“不是說要跟張二夫人處許久嗎?怎么才沒一個時辰就出來了?” “父親,您忘了,我方才已經跟先生說了?!?/br> 沈取面不改色地過來坐下。 沈恙道:“張老先生也不過是一時的氣話,你沒必要往心里放……” “……您覺得那是氣話嗎?”沈取不覺得,“他做得出來的?!?/br> 殺朱三太子跟戴名世,不都是他做的嗎? 有這樣的手段,又出過這樣的事情,第一次過去,有第二次,難保不會有第三次,更何況…… 張廷玉又不是沒做過。 他說的未必不是真心話。 沈恙心里約莫也清楚,張廷玉是個怎樣的人。 張廷玉回府的時候,果然見著顧懷袖已經躺著小憩了,他也沒說沈恙沈取的時候,只去了。 沈恙是在背后計劃,沒幾天上朝,就有一個大理寺的官員報了一件案子,說是在江南士林之中發現本朝初年莊廷龍明史案被牽連者后人活動,并且著書立說,康熙勃然色變,立刻著令嚴查,五月里的時候說那個人已經被抓,押解進京,嚴刑審問下來供認不諱,推出菜市口斬首。 這是沈恙為沈家翻案所投的第一顆石頭,那個文士死了,可沈恙也開始漸漸摸清朝中大臣們對文字獄的態度。 他又著力收買了一批人,在次年投下第二顆問路石。 這一回是《南山集》,時任工部右侍郎的漢臣李錫被人檢發藏有戴名世當初所著的《南山集》,三月交由有司審理,十月議罪,革職抄家流放。 擺在沈恙面前的路,一點也不好走,兩顆問路石,死了兩個人。 張廷玉在次年接了刑部對李錫私藏《南山集》案的折子的時候,心底頗為復雜,在南書房里便有些壓不住。 戴名世是他學生,如今人都死了,《南山集》卻還在牽連人。 連著兩年出因言獲罪這種事情,張廷玉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沈恙在背后做什么。 只是沈恙還算是謹慎,如今這勢頭一點也不好,不像是能翻案,始終還是要等待時機。 張廷玉在等時機,顧懷袖在等,孫之鼎孫連翹也在等,四爺同樣在等。 從康熙五十五年開始,在等待的人太多了。 他們像是浮在水面下的影子,等待著那高高在上的人露出破綻的一剎那。 康熙五十六年,納蘭明珠次子納蘭揆敘病故,康熙朝當年三位首輔的存遺,便這樣逐漸消失在歷史煙云之中。 張廷玉安安心心當自己的內閣學士,同年李衛終于捐了兵部員外郎,拜入雍親王胤禛門下,成為雍親王侍從,沈恙投了兩顆石子之后,不知怎么忽然大病了一場,沈取隨侍左右,一直等到次年里才好全,生生阻斷了沈恙的計劃。 最是逃不過,天災人禍。 一般人都隨著時光的流逝,開始變老,開始各安天命。 對胤禛來說,這幾年沒一日好過,比如親兄弟老十四被皇帝日益寵幸,甚至康熙五十七年十月,胤禎出征青海,為撫遠大將軍,風光無限。而他那一枚叫做隆科多的棋子,還在棋盤的角落里。 李光地回京過一趟,可是因為年老體弱,休假回來竟然辦錯了差事,還在康熙面前說“八爺最賢”,算是犯了康熙的忌諱。 只是畢竟李光地老了,沒多久就被彈劾。 顧懷袖還記得,去李光地是夏天去的,七月三十那一日,滿池的荷還沒謝,人卻去了。 當初的張英,如今的李光地。 一個謚號文端,一個謚號文貞。 張廷玉說:有的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不僅是錢財,還有名聲。 五十七年,張廷璐會試通場第一,殿試原本也要點頭名,不過張廷玉怕樹大招風,生生請了康熙給壓到榜眼,于是張家再添一名進士兼翰林。 這個時候的張若靄,也已經有了秀才的功名,不過并沒有參加鄉試。 只因為今科有張廷璐與張廷瑑參試,同出一府,若同去同中,未免風頭太盛。 所以,張若靄這種適時的退避,讓張廷玉與顧懷袖都有一種難言的熟悉和壓抑。 當初的張廷玉何嘗不是這樣? 只有這種時候,才覺出寒門的好處來。高門大戶,動不動就要擔心脖子上架著的刀…… 顧懷袖在五十八年初修書給張若靄,讓他來京城,等到五十九年再回去鄉試,倒是母子團圓了。 張廷璐張廷瑑兩個也分府出去過日子,不過沒有張廷玉這一份殊榮,只能在外城靠近琉璃廠的地方置了宅院,兄弟們卻是隔得有些遠了。好在都是入朝為官的,家里見不著,在朝上反而能見,也不怕疏遠了。 張英,張廷瓚,張廷玉,張廷璐都已經是進士出身,在桐城早已經傳為佳話,京城里除了當年徐乾學“五子登科”之外,也再沒有比張家更風光的。 可風光的背后,各有各的兇險。 孫之鼎年紀越發老邁,孫連翹在宮中行走的痕跡也開始重了起來。 康熙這兩年在病中的日子比較多,對身邊太醫的依仗也是盡量找的自己信任的人,孫之鼎與他女兒孫連翹更是深得康熙的信賴。 一則這父女倆醫術精湛,二則兩個人很知進退,給康熙看病時候也堪稱是得心應手。 越是這樣,顧懷袖的疑心病就越重。 只是她從來沒有想過,驚雷乍起,竟然是因為當年那一枚小小的玉佩。 顧懷袖清楚地記得,歷史轉軌的這一日,康熙五十八年的小雪。 天公作美,暢春園里便是薄薄一層雪。 今冬里,康熙算是大病初愈,人還沒好全,不過喜歡熱鬧,如今因為十四阿哥受寵的德妃娘娘便著人在暢春園擺了花燈,順道邀內外命婦,進宮來湊數,顧懷袖自然也在其中。 從暢春園門口進去的時候,顧懷袖也瞧見了前面的大臣們。 十四爺胤禎那邊戰事吃緊,雍親王新拔上來的戶部郎中李衛,也跟隨著六部兼理藩院眾多人,一同進宮面圣,說西北與準噶爾的戰事。 戶部管錢糧,李衛在沈恙手底下歷練那么多年,剛剛上了戶部,辦起事情來可謂是得心應手。 如今顧懷袖遠遠瞧了一眼李衛那邊,便是一皺眉。 她想著李衛終究還是走上這一條道,只是他的這一條道,跟張廷玉的比起來,似乎寬闊許多。張廷玉也在臣工們那邊,內閣十位學士走在一塊兒,獨獨張廷玉身邊還有幾位大學士一起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