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厚黑日常[清]_分節閱讀_24
此刻是顧懷袖站在車邊,看著顧瑤芳,顧瑤芳遠遠站在臺階下頭,不肯近一步,就這樣咳嗽個不停。任是誰見了,都是顧瑤芳那弱柳扶風的姿態更惹人憐。 那邊顧二公子寒川跟四公子明川都見到了,也就在旁邊的車駕上。 顧寒川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他雖覺得都是一家人,可難免因為跟顧瑤芳走得近,被她帶著,也覺得顧懷袖粗鄙,不適合他們書香世家的名聲,跟顧懷袖是比較生疏的,這會兒他也過來,勸道:“不就是一個車駕嗎,大姐志趣高潔,屈就一下又有何妨呢?” 嘖,又來了個會說話的! 顧懷袖真想兩巴掌給顧寒川那臉上摔過去,說的這叫人話嗎?十來年圣賢書就讀成這狹隘蠢模樣,合該一輩子中不了進士,中了也不過又一個范進。 心里憋屈,顧懷袖站在那兒,冷笑了一聲:“二哥真是個會說話的,人家女兒家都是水做的,偏我顧懷袖是那泥捏的,水泥哪兒能居于一處呢?這不得和到一起,成了個糊嗎。青黛,還站著干什么這都要啟程了,扶我上去?!?/br> 泥人也有三分氣,更何況這些年來顧懷袖一直都在受氣,再豁達的人都有一個底線。 她的脾氣是跟著那一位催命的次數增長的,前兒不久又來催那翡翠扳指,顧懷袖不勝其擾,正煩心著,顧瑤芳偏還來嗆她。 呸!姑奶奶從不是能被人給嗆住的。 一向只有她顧懷袖嗆別人,哪里輪到顧瑤芳來? 這會兒她脾氣上來,才懶得管什么大小尊卑,有種你告我去啊,病歪歪的毛病多! 青黛看熱鬧不嫌事兒大,趕緊地“哎”了一聲,扶著顧懷袖上馬車。 后頭顧瑤芳見著顧懷袖那有恃無恐,專門氣她的模樣,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還好遮了紗帽,看不怎么分明,可那身子便開始顫抖起來,青溪忙道:“小姐您緊著點,別動氣,別動氣!” “咳咳……” 顧瑤芳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她裝病裝了這好幾年,也不知胡亂吃了多少看似說對身體無害的藥。須知“是藥三分毒”,喝多了,也是要出問題的,她這身子是越發破落了。 這場面,也唬住了那邊顧寒川,他用扇子抵了抵自己額頭,有些手足無措。 這時候,老爺顧貞觀才回去取了一封卷軸,從門里走出來,四公子顧明川,眼角余光一閃,已經瞧見了顧貞觀的影子。他心里一動,上前道:“大姐身嬌體弱,若是怕過了病氣給三姐,不如坐明川這一輛車吧,明川跟柳姨娘坐一輛車也就是了。男子漢大丈夫,也就顛簸擁擠這一二個時辰,到了船上便好,不知大姐意下如何?” 顧瑤芳是背對著門站的,看不見顧貞觀,心里想著這明川不過是個庶子,也不過就是個奴仆般的人,哪兒配跟顧寒川一樣,自己坐一車?他自己倒是識相,自己讓出來,也算是識趣。 “我也是怕我這病傳染給三妹,既然四弟這樣說,倒正好解了憂煩,還是四弟是個省心人?!?/br> 她假模假樣地夸贊了一句,便示意青溪扶自己上去,同時示威一般橫了還站在車簾子前面的顧懷袖一眼。 顧懷袖也笑,笑顧明川這小子心忒壞,笑顧瑤芳這姑娘人太傻?!按蠼阏媸求w貼人呢?!?/br> 顧貞觀走過來,便聽見這前前后后一番對話,又一見自己庶子明川臉上那靦腆又帶著一點尷尬的神情,再看顧瑤芳一臉的理所當然,便是氣不打一處來。 可是在外面,他也不好直接訓斥顧瑤芳。 芳姐兒是個什么德行,現在的顧貞觀亦是清楚了。往日只覺芳姐兒懂得大道理,可他上次拆穿了道士把戲,她竟然惱羞成怒,砸了屋里不少東西,又因為有顧姣來說道,顧貞觀對芳姐兒這幾日的作為可是一清二楚。 他強壓了怒氣,掃了顧瑤芳一眼,走到近前來,竟然開口道:“芳姐兒身子骨是弱,自己坐一車也好,免得過了些嬌弱病氣給別人。只是明川好歹是府里的哥兒,哪兒能跟姨娘一塊兒坐?寒川,我瞧著你那車也頗寬敞,便跟你四弟一塊坐吧,你好歹也是個舉人了,這一路也指點指點你四弟?!?/br> 顧寒川只驚得張大了眼睛嘴巴,“父親,我一個嫡出,他個庶——” 話說到一半,便半路消了音,顧貞觀一雙眼,忽然含著千萬冷光,只凍得顧寒川說不出話來。 顧明川低下頭,似乎有些被顧寒川這話傷了。 這會兒氣氛這樣僵,誰還敢多一句話? 顧寒川唯唯諾諾地也垂了頭,兩手放在腿側,也沒敢說了。 關鍵時刻,還是顧懷袖圓滑,出來打了個圓場,她笑說道:“一家人哪兒來那么多的規矩?也不過就是這一二個時辰的路,上了渡口便是乘船,而今只求個便宜行事,你們再磨蹭下去,日頭都要落了。四弟也不必緊張,你二哥是個謙謙君子,與他說一席話,勝過你讀十年書呢,趕緊上車吧?!?/br> “是?!鳖櫭鞔▽χ檻研湮⑽⒁话?,應了這么一聲。 顧懷袖扭過身,這才鉆進車里,讓青黛放下了簾子。 出行也能有這么一出好戲,這一路,怕也不會無聊了。 顧家這邊,連著七八輛車便順著大街駛出去,一路遠去,去了渡口,這才下車登船,順著水路上京去。 顧家方走了沒兩個時辰,一匹打桐城來的快馬,停在了顧家門口,那馬上的信差翻身下馬,上去便敲門,沒料想顧家老爺都走了,說是才走了沒兩個時辰。于是這信差又趕緊上馬,追到渡口去,可顧家人已經上了船,這信是送不到了。 若非連日下雨,江堤出險淹了路,困在兩省交界處過不來,這信件早該到了。 信差捶胸頓足,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馬不停蹄地趕回桐城,去回張英老大人。 第二十一章 阿哥們 江南春將盡,北地春卻較遲,這幾日才到繁花盛開時候,公子哥兒們都放出來踏春,好不熱鬧。 一路往北來,顧懷袖身上倒是多加了件半臂,還鑲了一圈白狐毛,聊作保暖。 他們從無錫水路上來,順著隋煬帝挖起來那一條大運河,一路過了通州碼頭,到京城這邊便棄船登岸,又雇了幾輛馬車,照舊按著來時的坐法,往京城顧家老宅走。 原本顧貞觀也是做過官的人,還當過納蘭明珠府的先生,因著才名遠播,京城里沒幾個文人出身的官員不認識他,即便是附庸風雅都要道一聲“顧先生好”。 顧懷袖乃是在這京城里長大的,也不像是初來京城的江南姑娘一樣,對什么都好奇。她只在車里打著瞌睡,青黛也打著瞌睡,主仆兩個哪兒管京城江南,睡個昏天黑地再一睜眼,怕就已到了京城顧家老宅了。 這一列馬車也算是頗為氣派,雖不一定是大戶人家,也因為多,而能引人注目。 旁邊便是京城著名的祥福記酒樓,后頭配了個戲園子,達官貴人們常愛往里頭鉆,只為聽那南北來的戲班子唱個戲。 今日這樓上,坐了一班貴客,個個都是器宇軒昂,眉目英挺,瞧著便不是普通人,滿身的貴氣。 一穿著杏黃色袍子、腰上墜塊和田黃玉的俊逸男子,一手壓著欄桿,一手端著酒杯,看著樓下來來往往許多人,嘴上道:“聽說張英那老不死的,已經祭了祖,前兒給父皇打了個折子,又要回京了?!?/br> 桌邊上坐了幾個人,后頭還站著一撥,不過都沒接話。 “安徽江蘇那一帶,今年春汛出了險,前兩年發下去的治河銀子竟然不見了,這下頭的官員都是干什么吃的?” 將手中那一杯酒飲盡,這男子滿面都是笑容,不過瞧著有些陰森森的。 這男子,面目頗為俊美,儀容修整,雍容華貴,跟畫里頭走出來的一樣,乍一眼看上去可不就是個溫潤的君子嗎? 只可惜,他這嘴里吐出來的一字一句,風霜刀劍一樣刺骨:“前年沒出險,去年沒出險,偏今年他張英回去修祖墳就出現,這事兒還真是夠巧,什么運氣都能給這老不死的撞上!” 這談論的乃是朝中事,再一看這一位的年紀,說話那語氣,不客氣地稱張英為“老不死的”,便可窺知這一位的身份了。 胤礽今兒不過是跟兄弟幾個,陪著康熙出來看索額圖跟納蘭明珠的,皇帝累了也想出來踏春,誰沒個想要休閑的時候呢?只美其名曰:體察民情。 下面幾個阿哥,年紀都不大,不過本事都不小。 大阿哥胤褆素日跟太子胤礽關系不好,不過今天因為要看望明珠,也跟著來了,現在坐在一邊沒說話。他聽著胤礽那假惺惺的話語,忍不住冷笑了一聲。 胤礽回頭看:“大哥對我說的,可有什么不滿?” 胤褆端了酒,大口地喝:“我是個粗人,不懂太子說的?!?/br> “哼……”太子一甩袖子,終是沒搭理他。 下頭還坐著幾個,大阿哥胤褆、太子胤礽按下不提,還有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 年紀最大的胤褆,也不過二十,到胤禛下面的皇子就更年輕了。胤禛在里頭年紀最小,前不久才被指了內大臣費揚古的女兒烏拉那拉氏遠蘭為福晉。他少年老成,一副冷臉拉著,倒比在座的幾位爺更像位爺??滴鯛斣绯膺^他喜怒不定,這會兒他四阿哥胤禛不說話,也沒人來撬他的嘴。 河工的銀子去了哪兒,誰知道? 別人不清楚,胤禛心里頭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