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的六一兒童節_第221章
手中的紙張飄落在了桌上,他看著自己微微顫抖的手心,仿佛上面全是血跡。 他知道自己入戲了。 要扮演好一個初次殺人就毫不眨眼、毫不留情的黑道“賬房”,一個背叛大佬、謀權篡位的陰謀家,一個癡迷于金錢、視人命如草芥的反社會人格者,不入戲,是不可能的。 上一次他賭上了自己的命,但這一次,他賭上的是別人的命。 就算他昨天已經做好了應有的準備,給陸光明化了死人妝、穿上防彈衣戴上血袋,槍里裝備的是少有火藥、殺傷力較低的空包彈。但近距離發射空包彈,依然有可能對人體造成損傷。而且陸光明還要被全身捆綁著、加上石塊沉入海中。雖然Kevin已經帶人穿著潛水服在水下等待,但昨夜大風大浪,水下還有礁石,稍有不慎,他們幾人的性命都有危險。 更別提,如果當時他的演技沒有鎮住老掌柜的代理人,被對方識破。以他一人手中的空包彈與他那蹩腳的槍法,就算他安排了保鏢隱藏在不遠處,但一時間內他也難保自己與陸光明的性命。 他明明知道這些危險,但他還是做了。 他這樣做,真的是對的嗎? 豁出自己的命去,豁出陸光明的命去,以一條自己覺得更加“穩妥”又“清白”的方式替六一哥和陸光明報仇,真的是對的嗎? 如果是對的,為什么昨天早上六一哥的眼神會那樣的哀傷?他當時是有多硬的心腸,才將那聲顫抖的“別走”置之耳后? 走到今天這步,真的是對的嗎? 何初三仰靠在座椅上,闔了雙目,將那些血色都隱沒在黑暗里,徐徐嘆出了一口氣。 但他已經沒有回頭路了。為了這場戰爭,他賭上了所有,付出了所有,他非勝不可。 第一百章 (上) 不知天高海闊的年輕人 師爺兩只指頭拈著一張資料紙,從車上蹦了下來,一溜小跑進了喬爺的別墅樓。也不理向他招呼的保鏢與傭人,奮力顛著老胳膊老腿沖向二樓,不一會兒就跑到了喬爺的臥室。他急匆匆地敲了敲門,里頭傳來喬爺慵懶的聲音,“誰???” “我!” “進來吧?!?/br> 師爺推門而入,剛踩進去就“誒呀!”一聲別過頭去!大床上rou體橫陳,喬爺皮耷耷的肚子上壓著一顆白花花的小屁股,場面簡直不堪入目。 “大佬啊,您怎么還帶到家里來了?!”師爺一顆心苦如黃連。 青春靚帥的小sammy,像只白壁虎一般攀在喬爺身上。比起之前又愛發sao又愛發潑的賴三妹,他顯得多么清純懂事啊,當即拉起被子蒙住自己的腦袋,羞答答地縮到喬爺懷里去了。 喬爺無比愛憐地隔著被子撫了撫他的小腦袋瓜,“什么事說吧?!?/br> 師爺嫌棄地站得遠遠的,揮了揮手里的資料。喬爺嘆了一聲,拍了拍sammy示意他先出去,“我的師爺老寶貝兒,你怎么這么愛吃醋?” “我的大佬!您就別這個寶貝兒那個寶貝兒了,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燈!您看看!”師爺急火火地將資料懟到他眼前去,“這就是那天在慈善晚會上跟您那大寶貝兒何初三打架的人!壓根不是什么混吃混喝的窮小子,是廉記的探員!那天他們倆在角落里偷偷說著話,我一過去,他們就打起來了!這其中肯定有鬼!” 喬爺把資料接過去看了幾眼,上面除了姓名與職業經歷,還有一張陸光明的照片:年輕俊氣的面容,彎彎的月牙眼,拍得還挺狡黠可愛。嘖嘖嘖,真是可惜了! “就這個事?”他問師爺。 “這還不夠大事?!” “哎喲,我的師爺,”喬爺一臂將他攬了過去,“你這顆上了年紀的心能不能歇息一下,別這么神神鬼鬼?你想得到的事,人家何顧問想不到?他早就把這人的身份給查出來了!前天晚上,已經悄悄地給……”他做了個手起刀落的姿勢。 “是他跟您說的?”師爺疑道,“他有膽殺廉記?” “殺誰不是殺?這廉記的小子非殺不可。他查到了我們以前給探長們塞紅包的事,又開始查何顧問做的賬,再讓他查下去,說不定要查到老掌柜頭上了?!?/br> “您親眼見到何顧問殺人了?”師爺仍是疑道。 “昨天kevin送了張死人照片過來?!?/br> “照片呢?” “kevin當場就燒了??!留著做什么?等差佬查上門?” 師爺皺巴著臉,總覺得這事更不對勁——何初三如此心狠手辣,做事滴水不漏,當初怎么會偏偏留下夏六一的命,搞到自己被捅出兩個窟窿?難道基佬們都像喬大佬一樣愛意泛濫,容易被男人美色迷暈頭?還有這個kevin,明顯也被何初三迷暈了頭,心到底是向著哪邊的? 師爺被喬大佬不耐煩地攆出門去,十分萎靡地坐上了車。前兩日接連下雨,到今天才放了晴,此時本是春末夏初、陽光爛漫的好天氣,他卻滿心沉重,郁郁不得志。 …… 與此同時,何初三一身素黑西裝,戴著一副墨鏡,踏下了停在大澳島碼頭的小輪。老掌柜的代理人孤身一人在碼頭上等他,與之前在地下茶室中的風雅做派相反,他今日穿著普普通通的布衫長褲,看起來和島上居民并沒有什么兩樣。 濃厚的海腥味迎面而來,兩人一前一后行走在破舊灰白又搖搖欲墜的木板橋上,足底傳來嘎吱嘎吱的震蕩聲。狹窄的海道兩邊層層疊疊都是古老而窄小的海上棚屋,木制的棚屋被深入水中的木樁所支撐,木樁腐朽,屋子破舊,有的屋頂搭著帆布,有的屋頂搭著木板,顏色花花綠綠,看起來貧窮又繁雜。一路走來都沒有見到什么年輕人,幾個老婦在屋邊就著海水搓洗著衣服,一旁的破木架上掛滿了曬干的咸魚。一切都顯得寧靜而荒涼。 代理人領著何初三走橋串巷,進入了漁村的深處,在一間與其他屋子沒什么兩樣的小棚屋前停下腳步。何初三見到屋前屋后分別站了幾個島民打扮但卻肌rou結實的疑似保鏢的男人,心頭一凜,知道就是這里了。 保鏢將他從頭到尾檢查了一番,對他放了行。何初三獨自一人步入房中,瞥了一眼外屋堂中供奉的香爐,祭臺上隱約放著一張女子的黑白照片,在香煙繚繞中看不真切。他繞過祭臺,穿過空無一人的內室,走到了臨海的木臺上。 一個穿著樸實無華的男人,背對著他坐在一張小木椅上,正在釣魚。聽到他走近并停下的腳步聲,男人發出了威嚴又平靜的聲音,“坐吧?!?/br> 何初三在他身邊另一張小椅上坐了下來。 “來過這兒嗎?” “沒來過?!?/br> 男人專注地盯著水面上的浮標,側臉的輪廓刀削斧鑿般堅硬?!斑@里以前叫‘疍家村’,這些漁民被叫作‘疍民’。四幾年打仗的時候,很多難民逃到這座島上,無處可去,無房可居,就住在水里、住在船上。我就出生在這樣一條又臟又破的船上,我從小的夢想就是離開這里。我十四歲那年,劃著一條小木舟,想從這里劃去香港島。劃了許久許久,從白天劃到黑夜,夜里辨不清方向,四面都是漆黑的海水,只能繼續劃下去,要么劃到陸地,要么死在海里。我劃了兩天兩夜,第三天的早上,船漏水,沉了,我拼命地向前游,最后游到了港島?!?/br> 他說完,轉過頭來,看了一眼何初三。 何初三仿佛過電一般禁不住渾身一顫——他感覺到了虎目一般嗜血的殺意!那是一雙生食過血rou、撕裂過人心的眼睛,那絕不是故作高深文雅的代理人所能偽裝的!而他清清楚楚地認出:對方正是時任警界華人最高長官、身為警務副處長的謝英杰! 謝英杰看出了他眼中的震驚與懼意?!皶嗡畣??” “不會?!?/br> “如果船沉了,你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