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的六一兒童節_第12章
“疼!當然疼!”何牙醫說,“不過他暈過去嘛,麻藥都省了!快來!” 何初三把鑷子往里面一戳,就聽見夏六一在昏迷中一聲嘶啞的呻吟,當即緊張得停下動作。 他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竭力回想了一下幾個月前,夏六一如何揪著他衣領把他腦袋砸桌子上,如何把他踹飛,如何用凳子腿削他,如何說“哪怕你死在路邊,我也不會看一眼”…… 再睜開眼時,他心中充滿了洶涌澎湃的勇氣!一手捂住夏六一無意識呻吟的嘴巴,另一手堅定地一鑷子戳下去了! 何牙醫眼睜睜地看著他性情溫厚的兒子,面不改色地從噗噗鮮血中夾出了子彈,表情之沉穩淡定,令他不禁森森地打了個寒戰,心里開始懷疑自己的教育方向是不是出了問題——兒子該去學醫? 夏六一醒的時候,是在二樓何初三的狹窄小鐵床上,房間里點著一只蠟燭,潮濕的屋頂長滿了黑霉,散發出腐爛的氣息。他趴在床上,胸口下面墊了塊枕頭,防止他肩上的槍傷挨著床單。 何初三就趴在床邊的木凳子上,屁股底下是另一只更矮小的矮凳,正就著燭光溫書。 夏六一深吸了一口氣,發現自己除了手指,全身上下什么地方都動彈不得。 “喂?!彼硢〉卣f。 何初三湊過去,就聽見他說了醒來之后第一句話,“牛雜?!?/br> 第五章 小子,你不懂。 何初三故意給自己戴了個口罩,叮叮咚咚跑下樓。一個來看牙的??驼跇窍碌昝娴人_刀,這時候就含著劣質棉花支吾問,“阿三?你今天不上學?” “他感冒了,在家休息,哈哈!”何牙醫連忙配合兒子的口罩說。他今天受驚過度,家里又藏了尊大佛,本來不想營業。何初三卻認為突然休假會引人懷疑,兩父子一起趁著天早,打掃干凈店內血跡,仍舊開門接客。 何初三啞著嗓子跟這位什么叔打過招呼,就匆匆出了門。拐到隔壁肥姐小食店買了一大碗咖喱牛雜,熱氣騰騰地端回來。 “感冒還吃牛雜?”??秃藁ㄕf。 “感冒怎么不能吃牛雜!牛雜補氣益血,乃rou中上品!”何牙醫急忙說。 牛雜哪里是rou?何初三很無語地看了他阿爸一眼,覺得他阿爸緊張過度,遲早要穿幫。 何牙醫的確緊張得要命,就差沒沖到街上敲鑼打鼓地吶喊“我家二樓絕對沒有藏人”。戰戰兢兢地目送著自己兒子端著牛雜上了樓,他覺得自己肺都要憋出洞了。 何初三把夏六一扶起來吃牛雜,夏六一背上都是刀傷,歪歪扭扭地用沒中槍的一邊胳膊靠著墻,面無表情地只是吃。何初三則是蹲回去繼續溫書。 夏六一吸吸呼呼沒幾下就干掉了一整碗牛雜,好像終于緩過勁一樣,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靠在墻上發了陣呆,突然說,“水?!?/br> 何初三給他倒了一大杯水,伺候他喝完了,這位老爺又說,“煙?!?/br> 這次何初三搖頭了,“沒有煙,你受傷,不能抽?!?/br> “cao!”夏六一說,“煙!” 他眼睜睜地看著這他媽印度阿三可有骨氣了,居然硬著脖子坐回去重新看書,徹底無視他。 夏六一瞪了一會兒眼,覺得沒什么意思,于是靠回墻上,繼續發呆。兩人各自沉默,竟然就這么相安無事地過了一上午。 到中午時分,何初三合上書本,站起來活動活動筋骨,然后問夏六一,“想吃什么嗎?” “牛雜?!?/br> 何初三從小鐵盒子里翻出之前夏六一給他的“稿費”,叮叮咚咚下樓又給他買了整三碗牛雜,肥姐開始懷疑自己家牛雜鍋里是不是掉進去一包“白面”,不然怎能這么上癮。 夏六一一邊吃牛雜一邊觀察室內,這是一間不足十平米的小屋,基本上除了床,就是一張大凳子加一張小矮凳,還有角落里一個書柜,洗得干凈發白的窗簾被拉上了,看不出窗外是什么樣子。 書柜、床頭、地面,密密麻麻堆滿了書,大多黃舊,像是從舊書攤上淘來的。此外還有幾本大部頭,看上去又新又精致。 何初三把那幾本從學校圖書館借的大部頭整整齊齊收起來,放進破爛小書包,然后往充作桌面的凳子上擺上一個大碗,里面是白飯、兩片單薄的叉燒和一個煎蛋。 “喂,”夏六一說,示意剩下的那碗牛雜,“不想吃了?!?/br> 何初三走過來將牛雜倒進自己碗里,攪了攪湯汁,開始吸吸呼呼大吃。 他吃完這頓久違豐盛的午飯,去樓下大水缸里舀了半勺水,仔仔細細擦洗了碗筷。然后回到二樓,夏六一還是那副死氣沉沉的樣子。 何初三沒忍住,問他,“你被人追殺嗎?你惹什么事了?” 夏六一看也沒看他,只回了他言簡意賅的一句:“關你屁事?!?/br> 還是那黑社會的臭德性!何初三乖乖地閉了屁嘴,收好書包,他戴著口罩出門去上課。 夏六一在何初三家面無表情地又趴了整三天,除了“牛雜”、“魚蛋”、“腸粉”、“鳳爪”、“蟹黃包”和“艸你媽!煙!”之外,他什么話都不說。 第三天晚上,何牙醫收工關門,上樓來換藥,對房間里堆積的食袋、竹簽、各類食物殘骸表示了極大的憤懣與譴責,“這幾天光吃牛雜?!這什么,咖喱魚蛋?還吃辣?!不可理喻,不可理喻!昨天煲的藥湯喝了沒有?” 何初三一臉老實,“沒有,他嫌苦,讓我倒了?!?/br> 醫者父母心的何牙醫勃然大怒,當著夏六一的面狠戳何初三的腦門心,罵道,“光顧著溫書,他說什么就是什么?古惑仔沒文化,你沒文化嗎?人是你撿回來的,要是就這么死了,往哪兒扔?放家里等著發臭嗎?” 夏六一趴那兒正打瞌睡,嫌煩地罵了一句,吃力地抬手堵住耳朵。結果竟然被何牙醫沖上來一把捏住了下巴! 他瞪大眼睛,何牙醫熟練地手指一扣,就將他嘴巴掰開了!手指戳進去一掐,將這黑道大佬的舌頭拎了出來,指點著對何初三說,“看看,看到沒有?舌苔太厚,白膩帶黃,肝火旺,氣血虛,營養不足。還有這口牙,嘖嘖嘖嘖!臟成什么樣子了!全是牙垢!” 何初三立刻匯報說,“他這幾天都沒漱口?!?/br> 何牙醫雙手一分,把夏六一滿口獠牙拗開,“幾天?!這樣子哪里才幾天!平時一定吃了東西不刷牙就睡覺!看看這幾顆后槽牙,差一點就蛀到根兒了!嘖嘖嘖嘖!” 他一邊感慨著搖頭一邊把屁股后的破舊腰包挪到正面,“給我按住他,這口牙實在看不下去,等我給他弄弄?!?/br> “唔唔唔……”夏六一竭力反抗,無奈舌頭要害被掐住,死活扯不回來。 他勃然大怒,剛想撐起身蹦跶,那小印度阿三利落地躥了上來,謹遵他阿爸的指示,一被子把夏六一兜成了法式長棍!整條翻過來!屁股往他腰上一坐! “唔唔唔!唔唔唔——?。?!” 一個小時之后,何牙醫端著幾顆黑乎乎的蛀牙唏噓感慨著下了樓。夏六一含著滿口劣質棉花,滿脖子都是自己淌出去的口水,慘不忍睹地趴在床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遭到了這等欺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