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長總是躲著我_第108章
司機看他這身打扮和面如死灰的神色,還恰巧是從醫院里出來,還真怕這位是個神經病,再不就是家里死了人,一路上也沒敢跟他交談。 車里的廣播塞滿了整個狹小的空間,許笙好一會兒才知道,今天原來是元旦。 車停下時,司機報了數,許笙掏了掏兜,慶幸自己身上帶了些零錢,他渾渾噩噩地下了車,抬頭望向一排排高聳的建筑,盡管黑了天,周邊的綠化和彩燈卻把小區映得通亮。 他好久沒來這兒了,上輩子這里是兩個人的家,這輩子變成了他們假期約會的地點,這里曾是他熬過孤獨時最絕望的空間,卻也裝載了他最無法忘懷、甜蜜的能回味上一輩子的記憶。 恍然間就好像回到了那時候,他先是在樓下的店鋪里買了夠他喝上一晚上的酒,然后拎著大瓶小罐上了樓。 鑰匙一轉動鎖口,大門應聲開啟,屋里漆黑一片,暖氣卻給的很足,屋內工整潔凈,一看就是經常有人來打掃。 許笙換了拖鞋,把酒瓶放到了沙發旁的玻璃桌上,他很久沒有這樣,不經人打擾地獨處,就好像真的只剩下了他自己,沒人再逼著他去改變什么,他也沒剩什么可以失去,他不用再害怕了。 許笙啟開了酒瓶,一口一口地開始灌,他平時若不是必需也從來不碰,到了這時候,酒反而成了好東西,他在自己家里喝,也礙不著任何人,他可以褪去所有的偽裝,卸掉一切的枷鎖。 此刻,他不是任何人的依靠,也不用背負任何使命,不用去拯救任何人,他就只是個失去了父親的孩子,沒能力照顧好母親的兒子,他可以盡情地悲痛自己的失去,后悔自己的不周和無力,發泄出這場突如其來、徹底改變了他生活的事故以來積攢的痛苦。 手機在玻璃面上響動了好幾次,嗞嗞的振動聲弄得許笙一陣心煩,他把手機調成靜音,翻了個面,扣在桌子上。 屋內又安靜下來。 許笙又灌了口酒,整個過程沒有下酒菜,也沒有人在旁邊做伴,甚至連點光亮都沒有,只有一味地悶頭喝酒。 這種喝悶酒的滋味兒絕對說不上好受,卻能讓他的思想和感知變得遲緩一些,也值了。 他甚至想笑,他以為自己是誰???他自以為他牛逼壞了,總覺得自己能cao縱一切,還認為重生就是恩賜,是他失去了一切才換來的彌足珍貴的補償。 可最后呢?他跌大發了,他爸死了,他媽癌癥復發了,一切都沒變,所有他愛的人還是一個一個地離開他,他仍然一無所有,他許笙什么都不是,自始至終只有被折磨得半死不活的份兒,可老天偏偏給他留口氣兒,讓他清醒著承受這cao蛋的一切。 他竟真的笑了起來,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五臟六腑都像被撕扯一般地疼,他笑著笑著,眼淚瞬間就已爬滿了整個臉頰,他才真的知道,他竟可以比自殺的那個晚上更絕望、更無助,老天爺像一次一次試探著他的底線,看他多能挺,看他能堅持到什么時候。 或許有一天,他的極限到了,就不用再活下去了,他就解脫了。 許笙長舒了一口氣,也聞不到屋里濃重的酒味,因為都是從他的鼻子和嘴唇里發散出來,他喝得爛醉如泥,后背后仰,靠上了沙發柔軟的毯墊,有種酒飽饜足的慵懶。 他側過頭,望向被月光鋪了一地的窗臺,他瞇著眼盯了一會兒,竟鬼使神差地站起身,奔著那個方向走過去。 落地窗被拉開,冷風倏然灌了進來,薄衫瞬間被浸透,給他打了個透心涼,許笙栽栽歪歪地邁了出去,底下重疊宏觀的夜景越來越近,可能是喝了酒,他的膽子變得很大,心里也平靜非常。 他深吸口氣,凝重的酒氣被沖散了不少,發燙的臉頰越發清爽,許笙握上冰涼的把手,右腳跨了上去。 ‘叮鈴鈴鈴——’ 身后的電話聲兀然響起,就連耳邊簌簌的風聲也沒法掩蓋,許笙被震的猛然驚醒,酒醒了不少,身形隨著退了回來。 他剛才是想……跳樓嗎? 許笙踉踉蹌蹌地進屋、關上了窗臺門,走到座機前接起了電話。 莊白書焦懼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喂,許笙?” 沒吃過一點東西就被灌了一肚子酒的胃陣陣抽痛,許笙隱隱皺起了眉,應聲道:“白書……” 那邊似乎疏了口氣,語氣松緩下來,道:“你怎么突然回家了?也沒跟我說一聲?!?/br> 許笙打了個酒嗝,轉過身坐上了座機的矮桌,他迷茫地看著對面沙發桌和地板上空了的酒瓶,緩緩道:“我在…咱們的家?!?/br> 回答的答非所問,那頭很快就察覺出不對勁了,莊白書道:“許笙,你喝酒了?” 許笙瞇著眼睛,像是喜歡聽到電話那頭的聲音似的,耳側輕輕蹭了蹭話筒,也沒說話。 不知道那頭是什么時候掛斷的,最后話筒都變成了滋啦刺耳的忙音時,許笙才扣回了原處,起身回了沙發。 胃疼的厲害,許笙一直也沒睡著,處在一種半瞇半醒的狀態,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門鎖突然傳來了聲音。 許笙坐起身,門外的人已經進來了,燈也隨之撥開,刺眼的光線一下竄入眼眶,許笙渾身難受,道:“別開燈……” 那人頓了一下,似乎把什么東西放到了一邊,隨即‘啪’得一聲,屋內又暗了下來。 許笙眨開眼睛,感覺舒服了不少,那人已經來到了近前,莊白書彎下身軀,撐在許笙兩腿之間,許笙感覺臉頰被抬起,那人溫熱的手掌包住了他,許笙抬起眼,對上了那人的視線。 “怎么喝了這么多酒?”莊白書的手摸上他guntang的臉頰,又用手背撫了撫,像是給他降溫一樣。 他不知道,這幾個小時里,莊白書是怎么焦急地四處找他,卻怎么都聯系不上。 許笙突然抬起手,牢牢地抓住了他的,他抬頭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地、顫聲道:“我媽的病復發了,你一直都知道?” 莊白書手肘一僵,他瞬間明白了許笙為什么會突然消失,又回到他們的家,一個人喝悶酒。 他心里一陣難言的絞痛,只是看著許笙這樣滿眼酣醉的模樣,他就感覺心都揪到了一塊兒,許笙向來冷靜自理,也從不喜于逃避現實,該是怎樣巨大的無法化解的傷痛,能讓這樣一個人,能獨自逃到這里,用酒精蒙蔽住自己一切的感官,靜靜地舔舐自己深入骨髓的傷口。 他回握住他的手,沉聲道:“……我知道?!?/br> 許笙又不說話了,就那么看著他,月光從窗口映進來,灑上了地面,映出那人眼中隱約閃動的水霧,他說話帶著些鼻音,卻沙啞的不成樣子,像是受到了諾大的委屈:“你為什么……為什么不告訴我?!?/br> 莊白書喉結鼓動著,他伸手握住那人的后頸,輕輕地揉著,“對不起,我不想讓你擔心,本來打算過了這段再告訴你,我不該對你隱瞞,抱歉……” 他柔聲地安撫著他,心中卻沒比他好受半分,他輕吻著那人的鼻尖和眉宇,這樣的溫柔卻使那人的眼淚徹底流了下來。 許笙伸手擋開了他,他彎下腰,臂肘壓在了膝蓋上,過了許久,他顫聲道:“都怪我,都怪我……” 許笙空洞地盯著地面,眼淚止不住地掉下來,滴上他顫抖的手指。他喝醉了,大腦沒法過深地思考,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化解這巨大的傷痛,只知道他的心臟、他的喉頭和鼻子又酸又緊,疼得他幾乎窒息,卻無藥可治,他眼眶生痛地重復著:“我明明知道,我明明什么都知道……” 莊白書勒著他的腋間把人抱了起來,放在他的懷里,心臟像被捏緊了一般揪疼,那人靠在他的耳邊,不停地啜泣哽咽著,他聽到那人顫抖的聲音:“我不想…再來一遍了……” 他沒聽懂許笙這句話的意思,許久,那人的手漸漸抵開他的胸膛,與他退開了一段距離。 許笙背著月光,黑暗中他的表情根本看不真切,只聽那人深吸了口氣,聲音與四周融為一片死寂,卻又清晰異常。 “白書啊,咱們分開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