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蕭以恒想要沒收厲橙手里的奇幻小說, 厲橙當然不讓,他故意把小說藏在身后,兩只手像是變魔術一樣前后翻翻, 幼稚地說:“看,小說不見了!” 蕭以恒放下速寫本, 起身去搶, 結果稀里糊涂的,兩人就這樣滾到了一起。 沙發并不寬敞, 兩個身高腿長的少年擠在上面, 身子疊著身子、腿壓著腿, 砰砰作響的心跳聲交匯在一起,四目相對,一時間誰都沒有動彈。 蕭以恒低頭看向被自己壓在身下的男孩, 他的目光灼熱,瞳孔深處星云璀璨。 厲橙的靈魂像是被那目光吸走了似得,過了許久, 他才從喉嚨里含糊地“唔”了一聲,眼神游移, 欲蓋彌彰地側過了頭。 修長的脖頸暴露在alpha的視線中, 一滴汗水順著金發男孩的后頸落了下來,蕭以恒伸手用指尖點了點那里, 把那滴汗珠揉碎了。 這個年紀的男孩正是容易擦槍走火的年紀,蕭以恒稍一撩撥,厲橙就下意識地曲起腿,想要藏住胯下那個逐漸蘇醒的地方。 蕭以恒壓在他身上, 清楚地感受到了他身體的變化,眼睛往下瞟去, 眼尾蕩起了一個愜意的弧度。 厲橙一邊努力藏起“小尾巴”,一邊面紅耳赤的罵:“蕭以恒,你別給老子裝!我有的你也有,我想過的事情你別說你沒想過!” “你想過的事情,我當然想過?!笔捯院愀嫫鹆宋淖钟螒?,語氣玩味,“只不過,我想過的事情,你可能沒想過?!?/br> 厲橙平??荚囎稣Z文閱讀題總是一塌糊涂,不過在這種場合他倒是能拿滿分了。 厲橙上下兩個腦袋一樣guntang,他紅著臉瞪著蕭以恒,嘟嘟囔囔地說:“你只能想我想過的事情,你想的那些,不、不準想!” 蕭以恒啞聲笑了起來。 他抱住懷中的男朋友,許諾:“放心,這是教室,我不會在教室里做那種事的?!?/br> 厲橙脫口而出:“你在教室里做那種事還少嗎?” 蕭以恒一怔,仔細回憶起來,發現還真讓厲橙說對了。他們第一次接吻是在教室,第一次標記也是在教室。 也不知厲橙下一次熱潮期是在什么時候……等到他們成年了,就不用像現在這樣偷偷在學校里約會了。 蕭以恒正要詢問,忽然,一陣詭異的震動忽然從他身上出現,一下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曖昧。 厲橙:“……你的屁股為什么在震?” 蕭以恒:“……那是我褲兜里的手機?!?/br> “……”靠,他果然是被精蟲吃掉了智商嗎?! 臨時來電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曖昧氛圍,蕭以恒從厲橙身上起身,厲橙別別扭扭地整理好衣服,問蕭以恒是誰打來的電話。 蕭以恒看了眼來電人的名字:“是你meimei?!?/br> “柚柚?”厲橙后知后覺地想起來,“哦對了,昨天柚柚和我說,讓我提醒你周日晚上六點去她家吃飯??赡苁撬挛彝?,所以才打電話提醒你?!?/br> 幸虧柚柚打了這個電話,要不然厲橙這狗腦子可能真要忘記了。 蕭以恒接起電話,柚柚活潑開朗的聲音從電話中傳來。 她叫得脆生生的:“嫂子!” 蕭以恒:“……” 柚柚:“我哥跟你說了嗎?明天晚上來我家吃飯呀,爸爸mama要給哥哥踐行!” 蕭以恒看了厲橙一眼,回答:“他和我說了?!彪m然是一分鐘之前剛說的?!爸苋胀砩狭c是吧,我不會遲到的?!?/br> “我不怕你遲到啦……”柚柚憂愁地說,“我是怕我哥遲到。你不知道,我哥就是鴿子大王,和他約好的事情他總是忘!” 蕭以恒想,他可是比誰都清楚厲橙的咕咕本領,為了厲橙許諾的愛心早餐,他整整餓了三個上午。不過哥嫂之間吵架的事情,還是不要讓小朋友cao心了。 “放心吧?!笔捯院阍S諾,“我會來學校接他,我們兩個一起去。有我督促,他不敢遲到的?!?/br> 在他身旁,厲橙光明正大的偷聽了整場談話,他呲著小虎牙對著蕭以恒晃了晃拳頭,可惜目光閃爍,怪沒底氣的。 這通電話拉拉雜雜講了很久,柚柚和這個新鮮出爐的“嫂子”關系很好,什么都要同他講。雖然都是“誰借了我橡皮、我和誰跳皮筋”這種小事,但依舊聽得厲橙酸溜溜的。 也不知是在吃誰的醋。 等到這個電話打完,時間也不早了。厲橙今天下午還要訓練,沒辦法給蕭以恒繼續當模特。 蕭以恒收拾好畫筆和速寫本,把美術教室回歸原樣,和他一同走出教室。 厲橙好奇地看著他手里的速寫本:那本子是硬殼的,大概和課本差不多厚度,從側面看,本子的前半部分已經泛黃毛躁,看樣子已經畫了不少東西了。 厲橙問:“你這本子能給我看看嗎?”他想看看蕭以恒筆下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樣子的。 蕭以恒反問:“你確定要看?”他顛顛手里的本,低聲道,“這里頭畫的,可都是你不允許我想的那些事情……” “臥、槽?!眳柍攘⒖虖椀眠h遠的,“拿走拿走,我可不看!” “真不看?”蕭以恒故意做出一副可惜的樣子,把他遞到厲橙面前,“其實我還挺想讓你看看的?!?/br> 厲橙有那么一咪咪動搖——他可是個閱片無數的老司機,而蕭以恒是乖學生,說不定那個本子里什么都沒有,說不定蕭以恒是在故意嚇他呢? 最終,作死的想法占據了上風,他伸手想要接過那個本子,可就在他的手指即將觸碰到本子的時候,蕭以恒卻手腕一轉,故意把本子收了回來。 “算了?!笔捯院阏f,“既然厲哥不想看,那就別看了?!币贿呎f著,他一邊拉開書包,把本子放進去。 厲橙急得抓耳撓腮:“誰說我不想看??!” 蕭以恒:“所以厲哥很想看?” “……”厲橙癟著嘴又不好意思承認。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蕭以恒把書包拉好,那只硬皮本就在消失在了他的視線里。 蕭以恒這家伙,真是把他的心思拿捏的準準的,估計未來幾天,厲橙每天晚上都要做和那個本子有關的夢了。 …… 周日下午五點,蕭以恒準時抵達厲橙宿舍樓下,準備接上他一起去柚柚家。 厲橙在宿舍磨蹭了好一會兒,蕭以恒怕他忘了,給他打電話催他下樓。 厲橙在電話里說“下來了下來了”,但是足足又耽擱了十分鐘,才出現在蕭以恒面前。 今天的厲橙和平日里的完全不一樣:他一頭亂糟糟的金發被梳得整整齊齊,從中間對半分開,活像是九十年代的韓流男明星,每一根頭發都被發油涂抹得油光水亮,若是蒼蠅落在上面都要摔劈叉。 再看他的衣服,純色的黑t恤配上板正的牛仔褲和白球鞋,就連鞋帶都刷的干干凈凈,一塵不染。 厲橙張開手臂在蕭以恒面前轉了一圈,問他:“我穿這身可以嗎?” 他就算上臺領獎都沒這么打扮過。 蕭以恒點頭:“可以,很帥?!?/br> 他終于明白,原來剛剛厲橙在屋里磨蹭這么久,是在換衣服。厲橙雖然和柚柚的養父母認識很久了,但這是第一次登門拜訪,當然想要正式一些。 等到厲橙走近了,蕭以恒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你的t恤是不是穿反了?為什么接線在外面?” 厲橙噎了一下,胡亂說:“這是一種設計風格?!?/br> 蕭以恒意識到了什么,伸手拉開厲橙的t恤,往里看去——嚯,只見衣服“里側”印著一排金燦燦的字! 蕭以恒無奈:“你是找不到純色t恤,所以把衣服翻過來穿了嗎?” 厲橙裝傻。 蕭以恒:“其實你不用這樣,你又不是第一次和柚柚的養父母打交道,他們是什么樣的人你清楚,你是什么樣的人他們也清楚。你繼續做平常的自己就好了?!?/br> 厲橙就是厲橙,他性格囂張、行事張揚……若是畏首畏尾,那就不是厲橙了。 厲橙想了想也是,他訥訥地把衣服脫下來重新翻回來穿,這一次,他胸口那三個金燦燦的大字清晰地映入蕭以恒眼簾——“叫大哥!” 后面還有個嘆號。 蕭以恒:“……” 蕭以恒:“要不然,你還是把衣服翻過來穿吧?!?/br> 厲橙:“???” …… 雖然換衣服耽誤了一段時間,但還好一路暢通,他們打上車,很快就抵達了柚柚家所在的小區門口。 說是“小區”,其實不過是那種老式的筒子樓,一棟棟矮樓簇擁在一起,給這座日新月異的城市烙下了時代的印記。 厲橙很緊張,他一緊張就容易話多。一路上,他碎碎念著福利院的日子、柚柚被領養前后發生的事情,蕭以恒安靜聽著,沒有打斷。 厲橙說:“像我和柚柚這種情況,其實是福利院里最難被領養出去的。一般來說,來領養的夫妻都只想要一個孩子,如果兩個孩子一起養,開銷太大。而且大家都傾向于領養年紀小的孩子,可是我爸媽出事的時候,我都上四年級了,都記事兒了,用他們的話說,像我這樣的孩子即使領回家去,也‘養不熟’?!?/br> 厲橙:“我特別討厭‘養不熟’這個詞,感覺我們不是人,就像是小貓小狗,給口飯吃、給口水喝就能忘記以前的主人??赡鞘俏野謰尠?,別人對我再好,我也不可能被別人‘養熟’的?!?/br> “別的孩子都一門心思想被領養,我偏不,我就不想被領養。福利院其實挺好的,雖然沒有玩具、沒有娛樂,但是該有的吃穿都有,時不時還有熱心企業組織過來做義工,只不過那些叔叔過來做義工的時候,看我們的眼神都挺……那個詞怎么說,憐憫?對,就是憐憫?!?/br> “而且他們的主要任務就是過來拍照。和我們做游戲,有人拍照;給我們發紅包,有人拍照;陪我們做衛生,也有人拍照……我不是說他們不應該拍照啊,但就是,怎么說呢,心里怪不舒服的?!?/br> 因為,這會讓他覺得自己更像是動物園里的動物。 蕭以恒聽到這里,伸手牽住了厲橙的手,與他十指交扣,為他傳遞力量。 那是蕭以恒無法想象的一段人生經歷,它的顏色只有黑白灰色。很難想象,像厲橙性格張揚放肆的男孩,是怎么在那樣壓抑的環境里度過數年的。 “福利院有對口的幫扶學校,所有學生都會安排去那里上學,那個學校還是市重點呢,校風特別好。但是上學期間你能明顯感覺到,你和其他同學之間是有隔閡的。他們不敢和你說話,不是‘怕你’,而是‘怕傷害你’,他們怕隨便說一句‘周末我爸媽帶我去游樂園了’就會打擊到你,和你玩的時候都小心翼翼的,每一句話出口前都要想好幾遍?!眳柍瓤嘈?,“可他們不知道,正是他們這種把我當作易碎品的態度,讓我很受不了?!?/br> 蕭以恒攥緊了他的手,他很想說“我懂”,但他知道,他其實并不懂。 感同身受永遠是個偽命題。 “后來出了一件事,其實現在想想那真是個小事——有個周五,班主任通知下午放假,我挺高興的,覺得多了半天假期。結果等到周一上學的時候,我同桌說漏了嘴,說周五下午開了家長會……沒錯,家長會。老師怕家長這個詞傷害到我們,所以告訴福利院的孩子周五放假,其實是給其他同學統一開了家長會?!?/br> 老師的出發點是好的,但落到厲橙心里,卻變成了一個重重的坑。他曾經也是有父母、有家的孩子,當他已經說服接受這個事實時,老師的行為卻再度讓他想起了失去親人的痛苦。 “也是在那一年,柚柚的養父母出現了?!眳柍认萑牖貞浿?,“院長把我叫過去,給我看了他們的資料,問我意見。我們那個福利院是很正規的福利院,所有領養人都手續齊全、有正當職業并且接受過背景調查,柚柚那時候才六歲,是非常適合領養的年紀。我還記得院長當時的表情,她知道我脾氣差,怕我不同意,怕我耍性子?!?/br> “我看著她,我說:‘我為什么不同意?我當然同意。能給柚柚找一個新家,我比誰都同意?!眳柍鹊吐暤?,“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讓他們盡快把柚柚的學籍轉走,我希望她以一個普通孩子的身份進入普通小學的一年級就讀……從此以后,她的家長會都有人去參加了?!?/br> 說到最后一句話,厲橙的聲音已經輕到幾不可聞。 蕭以恒忍不住把他抱進懷里,厲橙緊緊地抓住他的t恤,把濕紅的眼眶藏起來。 他沒有哭,厲哥當然不會哭。他就是……有些感慨罷了。 根據領養原則,被領養的孩子要避免和以前的家人接觸,因為這樣會讓他們無法融入新的家庭。厲橙也不過是個孩子,哪里忍得住,偷偷跑來看了柚柚幾次,結果meimei看到他后鬧著要和他走……正因為這件事,厲橙和那對夫妻的關系一度搞得很僵。 柚柚的養父母對混混模樣的厲橙抱有偏見,厲橙對帶走meimei的人也沒什么好感。兩方人各有各的道理,直到今日,終于決定放下恩怨。 厲橙說:“我已經沒有爸爸mama了,但是柚柚還有,多好啊?!?/br> 蕭以恒很想安慰他,他想告訴他,雖然自己有爸爸mama,但是還不如沒有。 在這點上,他們都是同樣孤獨的。 不等蕭以恒把這句話說出口,他懷中的厲橙就吸了吸鼻子,悶聲說:“可能因為我從小就沒了爸爸,所以我現在就特別喜歡當人家的爸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