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華子珍要買，她就打算放棄這個訂單了。

    只是等她們回去了，才發現柜臺前多了一個拄著拐杖的女人。她正在翻看衣服，并仔細撫平褶皺疊好。

    做完了這些，林沐心聽見她小聲的對尖臉營業員說：“表姐, 這兩天有沒有賣出去？我數著少了兩件?！?/br>
    “沒有, 沒有！”尖臉營業員不耐煩的雙手抱臂, 冷冷淡淡的語氣，“少了兩件？那我就不知道了, 畢竟我只是個替老板賣東西的, 你的東西都放在那邊，我忙起來就沒注意?！?/br>
    “哦……”那女人的脊背弓著，十分卑微的模樣，“那, 可能是我算錯了，等會我再數數?！?/br>
    林沐心聽到這幾句對話，心里明白過來。

    這個拄拐杖的女人應該就是那幾件針織羊絨衫的主人, 她織好放在這里寄賣的。

    正想著，華子珍已經走上前去詢問碼數，之后就挑選了兩件, 道：“給我包起來吧?！?/br>
    尖臉營業員一下眉開眼笑，利落地答著“好嘞”，便拿過華子珍挑選的幾件，要包裝起來。

    林沐心看見一旁的女人也臉帶笑意，有點感激地看著華子珍。

    不一會兒，包裝好的衣裳就送到了華子珍手里，尖臉營業員道：“一共十六塊八，謝謝惠顧！”

    價格還挺貴，不過料子和做工都值得上這個價格。只有拄拐杖的女人眉頭微微皺起來，欲言又止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劃了一道。

    華子珍打開隨身小包，取出正好十六塊八給了營業員。她完全沒有注意一旁那個女人，只當她一樣是來挑選的顧客。

    錢被收走，營業員也沒有開票過來。華子珍提著袋子轉身問道：“還要買什么嗎？”

    林沐心搖搖頭，拉著華子珍走遠

    一點，在拐角停下來朝那個柜臺看去。

    “怎么了？”華子珍不解。

    “你看?！绷帚逍牡吐暤?。

    不遠處，尖臉營業員見顧客走了，就抽出十塊錢裝進自己口袋，剩下的則不情不愿的遞給了拐杖女人。

    “表姐，不是說好了給你一半的么……”拐杖女人有些尷尬地沖著她笑了笑。

    她說的一半，是指扣除成本后的一半。

    這兩件衣服成本大概九塊錢左右，尖臉營業員報價很高，一開始她就有些欲言又止。

    不過賣的貴她賺得也多，就猶豫著沒開口，卻沒想到表姐只給了她六塊八。這點錢連成本都不夠，實在是有點說不過去。

    “這衣服是我賣出去的，給你六塊八有什么不對？你這衣服成本還要六塊八？我瞧著五塊錢就頂了天了，做人別這么貪得無厭??！”尖臉營業員語重心長的對拐杖女人道，“再說了，你這衣服放在我這里賣就是我的，我也是要擔風險的！萬一有了風險，那你自己擔著！”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也不知道貪得無厭的到底是誰。

    華子珍幾乎立刻就瞧出了端倪，她和單行結婚這么久，偶爾去單行的公司，這種事情也見過。

    經銷商可不是好相與的角色，和尖臉營業員一樣的貨色比比皆是，別看單行平日里看著憨厚，在和經銷商斗智斗勇方面，也是磨礪出來了的。

    眼見著拐杖女人都快哭出來了，林沐心在兌換系統選擇了購買，接著對華子珍說：“我去看看，子珍姐，你在這里等我?！?/br>
    “我也去?！比A子珍立刻挽住林沐心的手。

    林沐心便點點頭，從拐角處走出來。

    柜臺邊還在小聲爭執的兩人見到顧客去而折返，立刻閉上了嘴巴。拐杖女人眼里有淚，脊背弓著的弧度更大，姿態卑微。

    這些件衣服是她織了近三個月才做好的，線都是去市場里仔細挑的，又細又軟。所有人都知道，越是細的線織衣服就越是費針數，她一天織十幾個小時，好不容易做好，便想著在商場做營業員的表姐偶爾接別人的寄賣，才把衣服放了過來。

    說好賣出去的衣服一人一半，都說好了，如今卻臨時變了卦。

    原本想著把羊絨衫都賣出去后過年就能輕

    松一點，現在看，情況反而更糟糕。

    于是她又明白過來，剛才數著衣服少了兩件也不是自己數錯了，八成是已經賣出去，但對方不告訴自己，想要做無本萬利的買賣。

    林沐心慢慢走近，照舊翻看了一下那些衣服。

    里邊還有兩件童裝，勾了立體的小花，很是好看。除此之外，是一件配色沉穩的男裝，一件雞心領女裝，一共四件。

    “還要買嗎？”華子珍問。

    “買，”林沐心笑起來，點點頭，“四件都要了，多少錢？”

    尖臉營業員聽了，頓時喜出望外。

    而拐杖女人卻愁眉苦臉，她不想賣了，賣出去一件，她就虧幾塊錢，不如不賣。

    然而營業員已經報價：“一共二十一塊三，這就給您裝起來？”

    林沐心點點頭，低頭從包里取錢。

    她也是拿出正好二十一塊三，之后便攥在手里，等著衣服裝好。

    營業員手腳利落將衣服疊好裝進袋子里，遞給林沐心，同時伸出另一只手準備接錢。

    然而林沐心接過那袋子，把衣服拿出來，袋子還給了營業員。

    “不好再費你一個袋子?！绷帚逍暮蜌獾匦α诵?，不等營業員說話，接著就轉身把錢給了拐杖女人，道，“你的衣服織得很好看?！?/br>
    拐杖女人呆住了，她吃驚地看著林沐心，嘴唇翕動片刻，沒能說出話來。

    倒是營業員反應過來，怒道：“錢給我！給她做什么！”

    “這衣服不是她寄賣的么？”林沐心偏頭看營業員，笑道，“省得再麻煩您過一道手，直接把錢給她就好，多謝你費心?！?/br>
    誰費心了！

    營業員氣得要死，目光直勾勾盯著拐杖女人手里的二十多塊錢，心中琢磨著，等著顧客一走，就逼著對方再拿十塊錢給子。

    雖然少了點，但那都是白賺的，怎么都不虧。

    一旁的華子珍看著拐杖女人眼里轉著淚花，忽然對營業員道：“你這衣服我不要了，退錢給我?！?/br>
    她將袋子原封不動放在柜臺上，趾高氣昂道：“退錢，不要了?！?/br>
    林沐心一下就瞧出她的打算，心中偷笑。

    華子珍是打算把錢拿回來，物歸原主呢。

    營業員頓時明白過來，立刻道：“不退！本柜售出的東西，出了

    柜就不予退換！”

    “哦？”林沐心和華子珍對視一眼，又道，“那你沒我jiejie開票，你先把□□開過來。錢給你還沒有五分鐘吧？”

    “發、發什么……”營業員忽然結巴起來，“沒有！”

    私下里寄賣的東西怎么可能開票，只有店里正兒八經的商品，才有開票的資格。當然，店里正兒八經的商品也不會就這么收錢，而是得去商場的收銀臺收錢。

    “東西也不退，票也不開?！绷帚逍恼f完，點點頭，“那就找商場經理來問問，怎么全商場都能開票，也要求必須給顧客開票，就你這里特殊一點？”

    雖然大部分柜臺都有寄賣私人貨，可都是私下的，怎么可能搬到臺面上來說？

    商場經理也知道這種事情，平時不會多管，但是顧客投訴來了，怎么可能不管。

    尖臉營業員臉色變幻，眼瞧著拐杖女人已經拿出先前的六塊八要給華子珍，只好咬咬牙，把那十塊錢也拿了出來。

    華子珍去接，居然還使了點力氣才拿過來。

    接著，她學著林沐心把衣服拿出來，袋子還給營業員，拿回來的十塊錢則給了拐杖女人。

    手里的六塊八還沒遞出去，就又多了十塊錢。這樣的變故讓她回不過神，呆呆地看著眼前這兩位穿著時尚的姑娘。

    “這……”

    “衣服我覺得我還是留著，首都冬天蠻冷的，我老公都感冒了?！比A子珍煞有介事地說完，沖著林沐心眨眨眼。

    林沐心抿著嘴角偷笑。

    她知道華子珍肯定是想起單行被那些經銷商地頭蛇欺負時的模樣，才愿意幫她一把。

    尖臉營業員的下巴都要氣歪了，怎么能這樣？然而那十塊錢已經給出去，瞧這個情況無論如何也進不了自己口袋，只好狠狠地剜了還在呆愣的拐杖女人一眼。

    而后者這才回過神來，她接過那十塊錢，轉手卻把六塊八推了過來，道：“老板，不要這么多錢的，這個還給你?！?/br>
    華子珍倒也不客氣，接過錢放進荷包里。

    林沐心這邊瞧見系統提示交易完成，便打算離開。下午她想帶華子珍回家休息會兒，等到單行和經銷商談完，章豫應該會把他帶來。

    不用事先約好，她覺得章豫肯定會這么做。就像

    自己沒有對章豫說自己去火車站接人，但是章豫還是開著車過來一樣。

    這是他們之間的默契。

    華子珍也逛得累了，兩人手里的衣服都沒袋子，也不方便再逛街。

    她們相伴著攜手離開，而拐杖女人立刻跟在她們身后一起離開。

    等出了商場，瘸腿女人才在她們身后道：“謝謝，謝謝兩位小老板?！?/br>
    說完，她眼睛又是一酸。

    拐杖女人也沒想到，她的遠房表姐竟然這么貪婪。自己都說好了，給她一半的利潤作為報酬，可對方竟然想要全部吞掉，想要無本萬利。

    而自己這個辛辛苦苦的織衣人，連成本都拿不到，賣出的錢都肥了別人的口袋。

    對方甚至還說什么，放在她那里賣就是她的東西，丑惡嘴臉一覽無遺，渾然不見當初親切笑著說“你拿來的，我肯定好好給你推銷，幫你賣出去，大家一起賺錢”時的模樣。

    “不麻煩的?！绷帚逍臏睾偷?，“之前賣掉的衣服，你也拿不到錢，就當是給營業員的辛苦費了?！?/br>
    “嗯……”拐杖女人低落的點點頭。

    等上了公交車，華子珍才問：“怎么突然想著幫她？”

    “我也是做生意嘛……”林沐心訕訕一笑，找出了一個理由，“你瞧，從營業員手里買還要貴那么多，供貨者還拿不到應該得的。如果從供貨者手里直接買，物美價廉，還解了供貨者的燃眉之急，不是很好么？”

    頓了頓，她又道：“那營業員能這么囂張，不過是仗著自己有個好平臺，卻忘了只有源源不斷的新商品進來平臺才能續存下去。她這樣的做法就是殺雞取卵，不顧以后。子珍姐，你呢？”

    華子珍搖搖頭，又道：“我就是想起我老公了，他也經常被經銷商這么忽悠。后來想起你說的什么‘直營店’，他就改了改方式，設立了督察崗位，這才好一點?！?/br>
    “嗯嗯?！绷帚逍母吲d道，“等以后信息互通更直觀便捷，這種事情就會少很多的！”

    “希望吧！”華子珍也高興起來。

    等到家后，華子珍對他們的小四合院子贊賞不已，直言以后也想買個帶院子的房子，還可以在院子里種種花什么的。

    于是林沐心深感單行大哥肩上壓力之大，

    唏噓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