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長寧帝給趙奕下了最后的命令,“派人,剿匪,你親自去?!?/br> 趙奕無奈,“遵命,父皇?!?/br> 長寧帝將他極不情愿的模樣看在眼底,偏頭又掃了眼陳熠,“愛卿跟匪徒交過手,知他們幾分根底,便跟太子一起去吧?!?/br> 陳熠眉梢微動,直言拒絕道:“臣那日救郡主時受了傷,今日若非聽聞陛下召見,臣只怕撐不到進宮來?!?/br> 長寧帝已不似先前那般震怒,緩和下來后,又恢復成往日里人前和藹仁慈的皇帝,“愛卿受傷了?” 陳熠輕垂眉眼,恭順道:“為郡主受傷,是臣的本分?!?/br> 長寧帝笑了下,“既然受傷了,就好生回去養傷,剿匪一事交給太子吧?!?/br> 陳熠垂眸笑道:“陛下派遣太子殿下去剿匪,這是為國為民的好事。但殿下久居深宮,一人怕是難為琢磨山賊的習性,臣倒有一人舉薦,不知陛下可愿一聽?!?/br> “誰?” “晉陽侯?!?/br> 長寧帝一愣,想了想,才緩緩應允道:“晉陽侯從前在軍營里就是一把好手,如今回京數年,倒也算埋沒他了。好,就依陳愛卿所言,朕讓晉陽侯陪著太子一道去城外剿匪?!?/br> 事情便就這樣定下。 長寧帝乏了,揮手讓他們退下。 殿外夜色漸濃,宮墻幽深,趙奕簡直愁死個人,“孤剛從大相國寺回來,還沒來得及回去好好歇歇,明日又要去兵部找人商議剿匪的事?!?/br> 而面對明目張膽推掉這樁苦差的陳熠,他更是一萬個看不順眼。 “你還挺會躲事的,剛才孤在父皇面前都不好意思拆穿你。你那點傷早前幾日不都好了?今日回來還能騎馬,哪兒就撐不住不能去剿匪了?” 陳熠踩下太極殿前的臺階,披著月色走了幾步,才回頭看向趙奕,象征性安撫了幾句,“殿下這就冤枉人了,臣只是個查案的,剿匪那類打打殺殺的事情臣可做不來,且廷尉署這半月里堆積了不少案子,手下人粗心大意做不好,臣得回去親自盯著?!?/br> 趙奕眼神冰冷,仍不買他的賬。 陳熠又道:“殿下大度仁慈,剛才沒揭穿臣,臣不是作為感激已經將晉陽侯舉薦給陛下了?晉陽侯驍勇善戰,當年可是令敵軍聞風喪膽的少年戰神,有他跟著你剿匪,想必定會事半功倍?!?/br> 趙奕默了默,“孤逼迫他跟宜樂解除了婚約,他到時懷恨在心,怕不是直接將孤丟進土匪窩里?” 陳熠看了眼遠處漆黑宮墻上的琉璃瓦,氣定神閑地道:“不至于?!?/br> 趙奕輕嗤地笑了笑,“那你留在京城做什么?不必拿廷尉署那些雞毛蒜皮的小案子當借口,孤還不知道你整日都閑成什么樣了?” 陳熠輕唔了一聲,道:“殿下前不久才說過,唯恐清陽郡主名譽受損,所以讓臣先娶了她?” 趙奕一噎,“是如此?!?/br> 陳熠一副得逞的樣子,笑吟吟道:“方才進宮時,瞧著郡主是去晉陽侯陪皇后娘娘了,想必這時候已經用過晚膳,要出宮回府了?!?/br> 趙奕皺眉,“然后呢?” 陳熠挑著眉梢,笑著搖頭。 “然后打算去截人,順道捎她一程?”趙奕替他把話補上,繼而又學著他的樣子搖頭,道:“可你家和表妹家并不順路?!?/br> 陳熠從喉嚨里滾出一聲笑,“順的?!?/br> 根本不順。 趙奕懶得拆穿他,猶豫地皺起眉,但心里始終不舒坦,“孤真是倒霉,不但要給你接手爛攤子,還要把身邊養了十幾年的表妹送給你?!?/br> 陳熠極為受用,“是因為殿下大度仁慈?!?/br> 趙奕很是看不慣他這樣蹬鼻子上臉的模樣,連忙催著他走,“要去接人趕緊去,別在這兒礙孤的眼?!?/br> 陳熠揖禮告退。 趙奕念及東宮里還有人等著自己,也并未在宮中久留。 翟似錦在景陽宮用過晚膳,還喝了些酒,和趙宜樂相扶踏出宮門,正準備遣人扶趙宜樂上馬車,冷不丁瞧見馬車旁還站著個人。 深濃的夜色下,陳熠披著一身月光走過來,對女官秋芳道:“秋芳姑娘回去吧,我與郡主正好順路,我護送她和公主回去?!?/br> 秋芳剛還在擔心翟似錦她們的安危,見陳熠愿意護送一程,當即就笑起來,道:“那就多謝廷尉大人了。剛才皇后娘娘才知道郡主遭了一難,加之三公主又鬧著要出宮去郡主府小住幾日,擔憂得不行,現在有您護送,皇后娘娘定然能心安了?!?/br> 陳熠淺笑點頭,“正好順路,舉手之勞?!?/br> 第32章 。 體面話都叫陳熠說完了, 翟似錦站在馬車旁很是尷尬, 既不能反駁秋芳,免得蕭皇后那邊到時擔心。 可要她忍著陳熠這樣得寸進尺,她心里也不順心,“陳廷尉,你陳府與我郡主府,當真順路?” 陳熠朝她望過來, 眸子里沁著笑意, 道:“郡主這不是多慮了么,上次戶部的路都順了, 便也不差這一次?!?/br> 這話成功堵住了翟似錦。 秋芳的視線在她和陳熠身上轉了一圈, 恍惚間明白了什么, 找人幫忙把半醉的趙宜樂塞進馬車,旋即朝翟似錦行禮告辭, “郡主路上小心,奴婢這就回去給皇后娘娘復命了?!?/br> 翟似錦遲疑著點頭,看著秋芳回宮的身影。 陳熠向前邁兩步, 伸手拍了下她的肩, 故意嚇她一跳, “郡主還在看什么, 快上馬車吧,臣送你回府?!?/br> 翟似錦氣惱地回頭瞪他一眼,見到他眸底的笑意時愣了愣,顧忌馬車周圍還有不少侍衛, 她忍了好幾忍,還是沒忍住道:“陳熠,你來干什么?” 約莫是晚膳時喝了點酒的緣故,她并未察覺自己現在脾氣糟糕得不下像話。 “自然是送郡主回府的?!标愳诮忉?,“我和太子殿下剛從太極殿出來,他怕你回府路上不安全,所以讓我送你一程?!?/br> 翟似錦眉心微蹙,“當真?” 陳熠笑道:“你信不過我,總信得過太子殿下吧?!?/br> 其實趙奕在翟似錦心里也信不過,誰都知道他們現在合起伙來打的什么主意,翟似錦就差被他們誆著往陷阱里跳了。 身后馬車的簾子被掀開,趙宜樂扒著車門向外邊揮手,輕聲喚道:“表姐,我們回去了?!?/br> 翟似錦隨口應了聲,宮闈外冷風四起,她扯了扯衣襟,回頭對陳熠道:“姑且信你一回?!?/br> 陳熠輕笑。 翟似錦隨后提裙上馬車。 兩刻鐘后,馬車停下,陳熠走近掀起簾子衣角,“郡主,到了?!?/br> 同時燕燕和素鈴也湊上前,幫翟似錦將醉醺的趙宜樂從馬車里扶下來,三人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把已經神志不清的趙宜樂勸著送進郡主府。 翟似錦抬手抹了把熱汗,不忘朝陳熠道句謝,“不說謝字了,免得你不高興,就當欠你個人情吧,下次還你?!?/br> 陳熠本來還有話要說,但見眼下翟似錦還要趕回去照顧趙宜樂的著急模樣,他也不是什么不會看臉色的人,嘆了嘆便道:“欠人情也不必,用不著還,郡主快回去照顧公主吧?!?/br> 夜風徐徐,他能聞見翟似錦身上那股濃重的酒味,并不比趙宜樂淡多少。 他從不知,她酒量不錯。 翟似錦心里還記掛著趙宜樂,沒聽出他話里的惘然,點點頭道:“嗯,我走了,你也早些回去吧?!?/br> 陳熠頷首,輕嗯了聲。 這一聲,被風吹到翟似錦的耳畔,忽然覺得不自在,她來不及再說什么,頭也不回就提裙跑進府門。 隨后府里下人關了門。 陳熠再也看不到翟似錦的身影,無措地站在原地,過了一會兒,才轉身離去。 …… …… 陳熠回去這一路想了很多,始終都沒想明白翟似錦對自己忽冷忽熱的緣由,最后郁煩整夜,一宿未眠。 不過翟似錦也同樣沒好受到哪里去。 上次除夕她陪趙宜樂喝了一夜,趙宜樂還算乖巧,不吵不鬧乖乖睡覺。 只是今晚趙宜樂突然撒起酒瘋來,抱著人又哭又笑。 翟似錦怕她小嘴叭叭說胡話,連忙讓人把素鈴支走,獨自抱著她跟哄孩子似的,直到天亮才勉強將她哄睡。 燕燕陪翟似錦折騰了一夜,也是累得夠嗆,見趙宜樂醉呼呼地睡下,忙上前扶起翟似錦,勸道:“公主終于睡下了,郡主照料她一夜,也快去睡吧?!?/br> 翟似錦揉了揉酸澀發疼的雙眼,一邊扶著門框往外走,一邊轉頭看了眼躺在床榻間睡得沒心沒肺的趙宜樂,“讓廚房那邊熬碗解酒湯備著,等宜樂睡醒了喝?!?/br> 燕燕應了聲,再次勸道:“郡主快回去歇著吧……” 翟似錦點點頭。 但兩人還沒踏出門檻,趙宜樂從床上翻了幾圈,噗通地滾到了地上,嘴里還咕噥喊著一個名字。 翟似錦抬眸看向燕燕,燕燕也正無措地看向她。 “果然是個心思倔的,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燕燕,你再去搬幾床被子來,夜里涼鋪在地上,免得叫她受了風寒?!?/br> 燕燕愣愣點頭,“好?!?/br> 翟似錦頓了頓,到底是沒再說什么,兀自回到自己的臥房,剛一躺下,就聽見外邊隱約傳來的鬧哄哄的聲音。 她喜靜,睡覺根本聽不得半點聲響。 “燕……”她喊了半聲,才想起燕燕去照顧趙宜樂了,臨了喚丫鬟春泥進來,問道:“外面是在吵什么?” 郡主府落地僻靜,尋常連市井里的早市吵鬧聲都傳不過來,今夜實在吵得很,簡直不讓人睡覺了。 丫鬟怯生生覷了翟似錦一眼,才緩緩道:“回郡主的話,聽說是隔壁府里,兩房的人不知為什么打起來了,旁的倒是沒出岔子,就是把老爺最疼愛的那位姨娘給打得不省人事,如今他們的人全杵在院子,只怕要吵到天亮去?!?/br> “原來是這么個事?!钡运棋\坐在床頭,看向窗外漸亮的天色,微蹙了眉,“兩邊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燈,打誰不好,偏偏要打那個柔弱的康氏,但凡她磕著碰著,翟致遠怕是能直接將他們活撕了去。吵吧吵吧,吵得越厲害越好?!?/br> 府里的人都知道,隔壁府要是過得不安生,郡主就高興了。 丫鬟春泥忙不迭低頭應是。 翟似錦躺回床上去,閉上眼睛卻再也沒了困意。 再翻來覆去兩回,窗外已然天光大亮。 她喚人打水進來,梳洗過后就打算去廂房找趙宜樂,但一墻之隔的翟府,傳來的動靜非同小可。叫她好奇心犯上,吩咐管家去翟府探了探消息。 管家是跑著回來的,氣兒還有些喘,“郡主,那邊出大事了!” 翟似錦坐在偏廳里,給老管家倒了杯茶,笑道:“慢慢說?!?/br> 她最近忙著趙宜樂的事,剛過完年還沒緩過來,沒注意到翟府那邊的消息,一直井水不犯河水,現在突然聽到他們的壞消息,那便是她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