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頁
每每容庭芳和余秋遠打過幾天幾夜,便覺得身心舒暢,正因此理。 但只是疏導不是長久之計。 這不夠。余秋遠要的不是只有這些。 他要讓容庭芳再無天罰之危,不受墮魔之苦。 天罰陣無解,傅懷仁能查到,逍遙子知道,余秋遠又怎么會不知道。但要受罰之人身死魂滅方能消,余秋遠根本不可能叫這種事發生。 他費盡心機,不是叫容庭芳再在他面前去死的。 妖龍一說在妖界口口相傳,鬼族亦有窺探之能,他們一心想要容庭芳的命,卻不僅僅只是容庭芳的命。在鬼族看來,容庭芳的心,是一顆修得大道卻墮身成魔的心,那便是天魔心。天魔心非正非邪,能解世間一切混沌。當然可以破開瓦行這個囚籠。 余秋遠不會給鬼族將這件事流傳出去的機會。他將計就計,叫鬼族覺得這是一個機會,從而把它們從地下引出來一網打盡。但他沒有想到,容庭芳竟然會擋在他身前,為他擋下那一劍。 大痛之下,余秋遠將金丹給了容庭芳,干脆趁這個機會,燃起鳳凰火,渡了千年的修為讓容庭芳在鳳凰火中得已新生,重獲清正之身——回到煉獄谷之前。那時,容庭芳還沒逢天雷,沒跳無盡崖,除卻龍骨無法重生,其余都最年輕最美好的模樣。 損失了千年的修為,又損失了金丹,還殺盡了瓦行的鬼族。余秋遠元氣耗盡,也捱不住鳳凰火,他雖不死,一身艷紅皮毛卻成了焦炭。前塵盡忘,只記得自己是蓬萊仙人,而這個人,則是一直與他蓬萊作對的魔頭。 容庭芳。 至于菩提樹中的龍珠—— 不是余秋遠所為,但亦因他而起。 當年余秋遠將龍珠給了樹祖后,便不再過問,如今龍珠既不在幽潭,樹祖也不在人世,他也不知道龍珠究竟在哪里。 不過,菩提樹與他鳳凰祥瑞相應和,能引郝連鳳前來。龍珠在天鳳懷中呆了那么久,日日夜夜誠心祈求,又豈會不受天鳳吸引呢。就算它被養出了靈性,冥冥之中,早晚會來到蓬萊。來到金光頂。來到菩提樹前。 余秋遠第一次見聞人笑,是在取回金丹后,醒來的某一個晚上。 那時候他與容庭芳尚未和好。 但余秋遠已經想起很多。 他布了一個局,局尚未成。 想起來的余秋遠來到菩提樹前。在煉獄谷時,蘇玄機告訴他,蓬萊來了一個弟子,名字與容庭芳取的化名是一樣的,可惜沒有找到人。 容庭芳不會隨便取名。余秋遠沒有見過聞人笑,但他心有所感。菩提樹靜靜地在那里,枝葉繁茂。余秋遠略一猶豫,便伸手覆上了菩提樹。倘若他猜得不錯的話—— 聞人笑—— 那時不過一個虛影,就這樣出現在他面前。 就算猜到一些,余秋遠還是有些驚訝。他沒有想過,千八百年的時光,龍珠竟然能化出靈性來。而菩提能凈化一切本相,這么久了,聞人笑居然還有一些人形。 須彌境中,聞人笑睜開眼睛看著他,他的眼睛是海的顏色,露出來的皮膚像沾了層細粉,在光線下亮晶晶的,頭發無風自動,衣擺猶如魚尾。和容庭芳不同。 聞人笑細細看了余秋遠,道:“原來你是長這個模樣的?!?/br> 余秋遠道:“你見過我?” 聞人笑道:“我沒見過你,我只見過一只烤焦了的小鳥?!?/br> 余秋遠沒說話。 聞人笑便說:“可我知道你。我在蓬萊,聽他們說了你很多,也知道你對尊上很好?!彼浆F在為止,稱呼容庭芳還是尊上。在來到菩提樹前,聞人笑都只以為自己是幽潭的一條魚,連龍都不是。但他還是挺驕傲的,因為整個幽潭,只有他能化形。 那日他掃地,掃著掃著來到菩提樹下,這里的樹葉怎么也掃不干凈。聞人笑便抬頭看菩提樹。曾經有弟子告訴他,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土埃。聞人笑心想,這里明明有很多落葉,怎么會沒有塵埃呢。 風從樹和他之間吹過,聞人笑呆呆地站了很久,忽然就明白了很多事。 樹祖從小就告訴他,要他長大以后,去找一個叫容庭芳的人。 天下之大,容庭芳在哪?聞人笑只有手里一枚鱗片。 “我以為樹祖是我的舅舅,原來不是。我以為,尊上是我敬仰的人,原來不是。我以為,陪了我千年的鱗片是故人僅有的信物,原來也不是?!甭勅诵蔚浆F在,不過是一絲執念,他就是想看看,余秋遠是什么模樣的。而今他見到了—— “但也很好,是你就很好。你和我想象中一個模樣?!甭勅诵Φ箾]有怨懟,反而像是了卻一樁心事,閉上眼睛,“我受你點化,日夜聞鳳祈愿,才能尋到生機,生出靈識,化成人形。占了他這么多年光,看過了山山水水,已經夠了。我沒有遺憾?!?/br> “他需要我,你也需要我,如今也該物歸原主?!?/br> 光芒之中,聞人笑身形淡去,只留下一枚圓潤如玉璀璨奪目的龍珠。 那他一直握在手心要交托給容庭芳的鱗片,便落了下來。 龍珠本無靈性,卻受天鳳日夜祈愿,沾了鳳凰的心血,又沾了樹祖的心血。兩種靈性的沖擊之下,叫它一日忽然開竅,在這世間生出意識來。它于人間走了一遭,識遍人間疾苦,知曉愛恨,未嘗情仇。如今歸于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