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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我族人其心必異,不是你們人常說的話么?”容庭芳摸著潮濕的山壁,漫不經心道,“你我點頭之交,素不相識,又不曾問過我,難道我還非要跑到你面前說,看啊,我不是人,我變給你看。晏道長,你一個修道習劍之人,講點道理罷?!?/br> “我——”晏不曉啞口無言。 容庭芳看了他一眼:“你什么你,你如此大張旗鼓,莫不是眾生不平等?” “……眾生平等?!标滩粫越K于閉了嘴,認了錯,“是我不對?!?/br> 他最大的錯,就是不該和容庭芳講道理,不但不該講,還試圖懟回去。 眼見晏不曉怏怏認了慫,容庭芳這才勾起嘴角:“嗯,朋友一場,我原諒你?!?/br> “……” 晏不曉覺得自己的心性又堅硬了許多,大約離超凡脫俗也不遠了。 胖雞除了安慰他,也只有安慰他。但是怎么安慰呢? “氣著氣著,就習慣了?!彼绱说?,“他人挺好的,其實?!?/br> 晏不曉看著它。 大鳳鳥被這么澄澈的目光一看,忽然就不確定起來。 “應該吧?!?/br> 它說。 畢竟還有點慶幸。 還好有晏不曉打岔,才叫它不用這么快面對容庭芳的質問??吹饺萃シ际侨绾螌Υ滩粫缘哪菐追恢v道理的言辭,余秋遠心都涼了。如果他果真在容庭芳面前變回人身,估計會被罵得連祖鳳都不認。 但這么想著的余秋遠也沒有認識到,和容庭芳對罵有什么錯么? 他們是對手??! 話又說回來。容庭芳打量著這里,瞧著是在走,卻是一步三移。如今哪有之前連飛也飛不起來的虛弱,實力對于本就性格說一不二的容庭芳而言,便是如虎添翼。他速度如此之快,晏不曉不得不運起劍來方能跟上。 “你為什么會在這里出現?”容庭芳道。 晏不曉道:“我來找你們??墒敲粤寺??!?/br> 容庭芳很奇怪:“迷路能迷到山中?” 晏不曉道:“是不夜明珠給我指的路?!闭f來,他想到在山中發現的洞xue。當即道,“這里還有一條路能出去?!闭f罷,便御劍在前替容庭芳引路。這里晏不曉已經開辟過一次,自然是熟門熟路。 大鳳鳥飛起來跟在容庭芳身后,愈是離出去的機會近,它心口愈是愁悶。 大約半柱香時間,晏不曉停下來,眼前是山壁,已經走到了頭,腳下卻是一個大洞。這個洞是晏不曉打穿的。他率先跳了下去,容庭芳與胖雞隨后而至。 “我從外面發現那處山洞,一路走來,便至此地?!标滩粫暂p巧地落地,抬頭說道。 他的頭頂——那處被他打穿的山壁,正是先前滴水的地方。 其實原本晏不曉心中想的是,既然有水,便有根源,這處山壁長了根須,會不會有草植?能在煉獄谷中生長的草植,恕他無知,晏不曉能想到的只有地火中的引絳草。如此,他會不會發現了引絳草的秘密,從而能取其根部將它帶離地火,好為傅懷仁尋到一條生路? 想到這個可能性,晏不曉大喜,便也不管不顧,一招劍破過去,便將穹頂砸穿了一個洞。 結果愈往上水份愈多。 這一頭撞死的毛病,倒是也和他的劍術一樣,傳承了劍門。晏不曉既然橫了心要破一條路出來,便一定要做到,當下連連擊破山壁,還真被他砸出一道天光。也因而救了龍鳳一救。 說話間,容庭芳也看到了這里。不夜明珠一出,映照出青翠滿地,繁花似錦。他的視線第一眼,就落在了畫中人身上。 “……” 碎花斂發,本不是畫中人的本意,是他的弟子開玩笑替他簪的。寶器英雄,名花美人,弟子道,人間勝景,師父你擔了兩個。紅衣人便笑問,那我是英雄么? 弟子不答,卻只道,我去叫其他人過來看,這便飛身而去了。 是以那畫中人遙望的遠方,未曾著墨之處,本該有一個遠去的身影。 ——但不曾畫上來。 “云夢棲秀魂,繁錦歸故里。云夢繁景?!比萃シ监?,伸手觸上那一襲紅衣,“婆娑羅死后,他的弟子們四散逃至此地,從而誕生了煉獄谷。我雖然知道此事,但心中以為不過是上古傳說。如今看來,或許是真的?!?/br> 身側有毛絨絨的觸感。容庭芳低首望去,大鳳鳥不知道什么時候鉆了過來,蹭在他身前,也在看這幅畫。一邊看一邊問:“你的意思是,這個人是婆娑羅?那這是他弟子畫的?” 這么一抬眼,一人一鳥望了個實打實。 倘若不變幻模樣,容庭芳的本相是一條銀龍,銀龍化作的人形,亦是有著一雙璀璨的眼眸。但是曾經的歲月中,余秋遠不怎么見到,因為那時的容庭芳已入魔,再不復銀龍神采。而今撞進那一片星湖,像是漫天星辰,就有些恍不過神。 胖雞的眼神干凈地很。 也正因為干凈,從一開始,容庭芳便放任它在自己身邊胡作非為?;蛟S是因為余秋遠不在了的緣故,容庭芳竟然能從這一雙眼中,瞧出些懷念。 晏不曉呆在一邊聽故事,他先前只見了這畫,但不知其中玄妙,如今就像是個返程重覽故土的,好不容易有兩個懂的人講解,誰知竟然半天沒有聲音了。他等了一會兒,又等了一會兒,終于還是沒有忍住,咳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