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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映陽見這二者,白者通體全白,一張臉皮慘無血色,長舌頭伸在外垂及胸膛,是副溺死鬼模樣;黑者通體全黑,一張臉宛如蘸墨,滿是浮腫,是副吊死鬼的模樣,二者均戴高帽,黑帽子上有四字曰:正在捉你;白帽子也有四字曰:你可來了。 白映陽知這是黑白無常到了,說道:“兩位莫不是黑無常范無救,白無常謝必安?” 黑白二使道:“正是?!?/br> 白映陽道:“你們可是來拿魂魄的?” 黑白無常相顧一眼,說道:“正是?!?/br> 白映陽道:“我也不用你們鎖,這就跟你們走吧?!?/br> 白無常點頭道:“難得你自愿前往,很好?!闭f罷轉過身,舉起引魂幡引白映陽前行。 白映陽跟在它們身后,渾渾噩噩,何時離開樹林子全然無察,只覺路途愈發荒涼,凹凸難行,走著走著,前方現出一座城,城樓漆黑陰森,門上牌匾刻著“鬼門關”三個大字。 進了鬼門關,前面有一條狹長的青石路,白映陽走在其中,見路兩旁生滿無邊無際的殷紅石蒜,此花無葉,花多不見綠莖,一眼望去,宛如置身血海,把整片天空映得紅透。 白映陽看著這美麗的景象,走到一條河邊,河上一座陳舊的木橋橫跨彼岸,橋上有個枯瘦駝背的老婦人,滿臉皺紋,白發蒼蒼,身上的粗布衫皺巴巴、油膩膩,不知多久沒洗。 老婦人坐在那里,正在用一口生滿銹的鐵鍋熬湯,見到來人,更不言語,取一個破碗,盛一勺湯,熱騰騰遞過來。 白映陽心道:“這定是孟婆湯,我喝了它,從此忘了一切,再無煩憂?!鄙焓直阋ソ?。 此時,黑無常忽然攔住道:“且慢?!边m才一路走來,它便不斷回頭打量白映陽,覺得此魂似與旁的不同,對白無常道:“我并未散到陽魄,此人有魂無魄,說不定是未死之人?!?/br> 原來人之魂魄分陰陽,男子魂屬陰魄屬陽,女子魂屬陽魄屬陰,一旦身死,白無常負責吸男魂散女魄,黑無常負責散男魄吸女魂,如今白無常未覺陰魂有異,黑無常卻未散到陽魄,故疑心白映陽并未身死。 白無??戳丝匆驳溃骸拔覀兣銮捎鲆娝?,他便主動來地府,一時未查,即帶到此間,倘若他是活人,咱們可拘錯人了。究竟如何,不可妄下定論,且帶他去大殿,請閻君定奪?!?/br> 當下黑白無常把白映陽引下奈何橋,沿著舊路返回。 白映陽道:“常言道:黃泉路上無客棧,奈何橋上莫回頭。你們卻怎地往回走?” 白無常道:“你可知自己是死是活?” 白映陽奇道:“我若未死,二位怎能瞧得見我魂魄?” 白無常道:“魂魄離體,我們自能看見,但此刻你有魂無魄,泰半只是患了離魂癥,我們只勾死人魂魄,不勾活人魂魄?!?/br> 黑白無常引白映陽向東北方向一拐,來到一處暗沉沉的山坳里,有一座小城鎮,與陽間城鎮并無多大差異,但鎮上如死般寂靜,毫無生機,只偶聞幾聲鴉啼。 白映陽走在街道,不時見有無常鬼引著亡魂從旁經過,他原以為地府里定是一片愁云慘淡,亡魂悲啼,嗚咽聲不絕于耳,此番得見,這些亡魂渾渾噩噩,一個個面無表情,全無傷悲之態。 黑無常道:“人既死,魂魄離體,與塵世再無瓜葛,又有甚可悲哀的?!?/br> 白映陽見這些亡魂,無論男女,均赤身裸體,低頭一看,自己果亦如他們般。 黑白無常把白映陽引進一座大殿,殿中八字朝南開,左右站有若干鬼吏、鬼差,正中央堂上是一張長形公案桌,案前坐者高大魁梧,身披黑袍,頭戴冕旒,絡腮蓋臉,一雙圓目畢露寒光,兇惡難言! 白映陽心道:“這必是森羅殿,此人自是閻王爺?!彼磻T張惡虎的面龐,此時見到閻王,覺得對方還沒張惡虎長得兇,因此并不害怕。 黑白無常對閻王道:“閻君,卑職兄弟在林中遇見此魂游游蕩蕩,并未勾懾,他自己主動隨卑職而來。途中卑職察覺有異,仔細觀察,發現他有魂無魄,疑心非尋常亡魂,故不敢輕送輪回道,引來此,特請閻君定奪?!?/br> 閻王點點頭,對白映陽道:“你是何方人氏,報上名來?!?/br> 白映陽道:“南直隸梅龍縣伏龍河畔東林坊張府白映陽?!?/br> 閻王命判官取來生死簿,細細核查良久,對黑白無常道:“此人果然未死,屬魂離體,爾等心細,總算沒害死他,很好,但終令此人誤入地府?!鞭D對白映陽道:“償你五年陽壽,這便送去還陽?!?/br> 判官聞言,取筆在生死簿上涂涂畫畫,果然為白映陽添上五年壽命。 白映陽卻道:“這一世太過痛苦,難以忍受,大王,不如送我投胎轉世吧?!?/br> 閻王臉色一變道:“你因何尋死?” 白映陽在柳林見到那兩孩兒,伴隨他們經歷所有一切,而自己在林中突然變成小孩兒……他心如明鏡,知小孩兒正是幼時的自己,大孩兒是哥哥,靈堂中的死者正是家人……當下把全家被黑衣人殺害、與兄長分離、未婚妻被奪等原原本本說了,最后道:“奪妻之恨無法雪,黑衣兇手身份不明,大仇難報,心中悲哀,故而尋死?!?/br> 閻王道:“你要轉世也可以,只需先受我二十板子,打完了方可送你投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