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涔對這叔叔起了巨大疑心，他懷疑這不是當夜殷涔在院中所見之人，眼前的人周身瞧不出半分內力，這不是刻意遮掩的結果，而是普通人沒有習練過內功自然呈現的樣貌，而當夜殷涔所見的院中人，則是內力調動至巔峰之后，將自己收斂了氣息如同一具尸|身，這是完全不一樣的。

    若是同一個人偽裝出的兩幅不同面貌，則未免太可怕了。

    殷涔想到此處頭皮又有些發麻，他望向對面老人，明知對方看不見，背后卻仍冒出冷汗。

    回到前廳，案幾上堆著暗衛們在茶坊搜出的一大堆賬冊和制茶日志，秦念衾和羅青衫上前查看，就是前幾日核賬的那些，暗衛對現有倉房也做了清點記錄，殷涔和陳佶起身，讓暗衛將葉明枝押往官驛。

    待到驛站，殷涔將葉明枝關押在對面房間，四周布了暗衛看守。

    一直等到夜半時分，殷涔確定陳佶已入睡，才悄無聲息出了房門，揮手撤了暗衛，進到對面房間，搬了張椅子，坐在葉明枝對面，隔著一張案幾，面面相對。

    殷涔開口道，“此處沒有旁人，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不會記錄在案?！?/br>
    葉明枝也看著他，道，“那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做不得準，算不得數?！?/br>
    殷涔面無表情，“走過場的事，我替你省了?！?/br>
    葉明枝探身向前，雙眼精光迸射，“大人想聽什么？”

    殷涔開口，緩緩說了幾個字，“真正的賬冊?！?/br>
    葉明枝笑了，又向后靠回，上半身抖了抖，卻沒發出聲，他思忖片刻，嘴角勾動，卻問殷涔，“聽說大人是關西衛青遠府查哈鎮人？”

    殷涔不動聲色，只盯著他。

    葉明枝嘆了口氣，“當年慘案，人盡皆知……”

    “你想說什么？”殷涔道。

    葉明枝低頭又想了想，似想起了什么，抬眼說道，“在下多年來走南闖北，關西、川西、滇北無一不熟，今年春在關西互市時曾聽說一幢怪事?！?/br>
    殷涔仍不說話，葉明枝雙目似要看進他心底，繼續道，“當地部落此前已被疏勒國大汗塔克忽倫收歸，聽說塔克忽倫前不久剛剛新納了一名寵妃，還是漢人，那名漢人妃子自小長在疏勒軍帳內，來疏勒國之前的事也都記不大清，據說連漢話都不太會說了，自己的漢人名字也都忘了個光，但身邊侍女卻說王妃經常夜里發夢，大喊陳哥哥?！?/br>
    最后幾個字葉明枝說得格外慢，似在等殷涔反應。

    在他說到一半的時候，殷涔已經心中如炸開了雷。

    是殷蓯嗎？她還活著嗎？怎么……成了王妃？

    殷涔沉默半晌，壓住心中驚濤駭浪，淡聲道，“此事與我何干?！?/br>
    葉明枝聞言長嘆一聲，“我本以為……聽說大人年少時也曾入過疏勒軍帳，以為你和這位王妃也曾見過面，有過交情，既是故人，當下我知道了此事，自當如實相告?！?/br>
    殷涔緩緩搖了搖頭，“并不相識，讓閣下失望了?！?/br>
    殷涔又道，“今日只關茶坊?！?/br>
    葉明枝雙手扶膝蓋，微微笑著，穩聲道，“若我以實情相告，大人回贈我什么呢？”

    第41章 懸崖

    殷涔半瞇起雙眼，回贈？怎么，這人還以為是在談交易嗎？

    葉明枝似看出殷涔所想，繼續說道，“天下所有事都可以交易，尤其是情報?！?/br>
    “大人，我剛剛已經提供了一個情報，是否值錢，大人心中自有掂量，就當是我給大人的見面禮，接下來的事情，我需要有報酬?！?/br>
    殷涔：“你不說，我便查不出嗎？”

    葉明枝：“也許查的出，但要花上一年，兩年？甚至更久，也許查不出，大人只好找個替死鬼報上朝廷去交差?！?/br>
    殷涔：“你所說的真相，可與他人有關？”

    葉明枝：“自然?！?/br>
    殷涔：“既如此，他人如何能放過你？”

    葉明枝：“若不如此，大人又如何能放過我？”

    殷涔勾了勾嘴角，“說說你的條件?！?/br>
    葉明枝：“大人別擔心，所求并不高?！?/br>
    殷涔盯著他，葉明枝開口道，“至茶馬互市前，行動自由，不受監視，不待府牢?！?/br>
    殷涔疑心片刻，道，“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比~明枝面色坦然。

    “互市之后又當如何？”殷涔再問。

    “一切聽大人處置?！比~明枝道。

    殷涔有些難以相信，但眼下即便對方是在釣魚，他也愿意冒險一搏，便點了點頭應道，“好，我答應你?！?/br>
    葉明枝嘴角一抹似有似無的笑，“三日后，戌時三刻，城北和滿樓去見一個人?！?/br>
    “誰？”

    “我?！?/br>
    殷涔快按捺不住，“你在耍我？”

    葉明枝接道，“自然不敢，我要先出去，才能拿了東西，再去見大人?！?/br>
    殷涔思忖片刻，并不擔心他逃走，便緩緩點了點頭。

    回去之后殷涔卻再也睡不著，“漢人寵妃”四個字一直在腦子里盤桓，他既不知這消息的真假，也不知這位妃子是否就是還活著的殷蓯。

    若是殷蓯，她這些年是怎么過來的？為何會忘了曾經發生的事，忘了自己是誰？

    殷涔輾轉反側，恨不得立即去到疏勒軍帳，去找到那位王妃，看看是不是他的蓯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