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節
“脖子好黏……”他指了指汗津津的脖子。 祈熱沒好氣地將毛巾往他脖子上扔,“你好意思說,明天給我把被套床單都洗一遍!”嘴上嚴厲,到底還是顧忌他是病人,重新拿起毛巾往他脖頸一側去。 陸時迦睜眼看著她,壓過來的一張臉巴掌大,因為她是往下看著的,劉海跟鬢角的碎發一齊掉下來,連帶著露出光潔的額頭。他掃過她一雙眼睛,往下是她小巧的鼻子,視線頓了頓,再不敢往下。 “祈老師……”除去臉和脖子冰涼,他整個人都是guntang的,連聲音也是。 “說?!逼頍嵫凵袷謱W?。 “你……”他忽地急促地喘氣,再維持這樣的姿勢,他大概得窒息,他抓住脖子上的毛巾,緊跟著翻身起來,將她置于身后,“我渴……” 等祈熱起身去給他倒水,他將腦袋擱到膝蓋上,雙手緊扣繞到脖子后,雙臂一夾,試圖將腦海里浮現出的畫面擠出去。 褲兜里手機震了兩下,他好一會兒才坐直,掏出手機。 是祈涼發來的消息:“還活著?” 陸時迦發了個句號過去。 祈涼發過來一串“哈哈哈”,然后是一句:“預約了個事情?!?/br> 他鮮少這么賣關子,陸時迦配合他,“什么?” “買一送一?!?/br> 陸時迦又發了個問號。 “把你給捎上了,夠義氣吧?” 陸時迦這回發了省略號。 “暑假時候一起去?!?/br> 陸時迦本來就浮躁,這下耐心耗盡,“到底什么?” “割包.皮?!?/br>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夜好夢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霧里、啟程 4瓶;本人神經質 3瓶; 第80章 “脫了?!?/br> 簾內隨即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 片刻后, 冷冰冰的聲音再次響起,“……你這個, 可割可不割?!?/br> 醫生稍微轉個身, 看向另一個,“你這個, 割了好,”頓了頓,“不割也行?!?/br> 簾子翻飛又落下, 長廊上寂靜,只剩盛夏的蟬拖長了音調,偶有醫生和護士匆忙經過,藍色的椅子上松松垮垮坐兩個清瘦的高個少年。 割還是不割,成了問題。 幾番眼神交流過后, 其中一個掏出手機撥出去電話。 幾聲響后, 電話接通, 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 是祈畔,聽祈涼幾句話說清楚后,給出了建議。 電話很快被掛斷。 陸時迦看向他, 祈涼將手機一揣,“割了清爽干凈, 要不就……割了?” “祈叔叔怎么說?”陸時迦沒什么想法, 他心思壓根不在這。 “他說醫生都會往大了說,你要是有點需要割的苗頭,他肯定是建議割, 要是說可割可不割,說明沒毛病?!?/br> 陸時迦覺得有一定道理,“每天洗干凈不就好了,我覺得也沒必要割……你怎么會想到這個?” “我查了資料,說是會延長時間?!彼柭柤?,“不過是因為不夠敏感了,所以時間更長,但是割了更干凈。干凈了,對對方也好?!?/br> 陸時迦當然明白延長的是什么時間,也明白那個“對方”指的誰,但還是實事求是地說:“割了不洗,照樣不干凈?!?/br> “你不想割?”祈涼瞧出他的意思。 “我同意祈叔叔的說法,咱倆都沒毛病,用不著割。我決定不割,你還要想會兒?” 祈涼清了清嗓子,雖然面前是好朋友,用不著避諱,但要開口還是有點難為情,“咱倆有區別,所以想的角度不一樣?!?/br> 陸時迦遞個眼神,祈涼又咳了咳,“我有女朋友,你沒有,所以你不明白?!?/br> 見陸時迦面上無語,他索性坦然說道:“班堇畢業了,我跟她已經有了打算,割了得有一定恢復期,我就想著趁早割趁早好?!?/br> 陸時迦仍是面無表情,“不割不是也沒問題么?” “那倒也是……”祈涼仍是有些糾結。 陸時迦想了想,“你預約費交了多少?” “1000?!?/br> “那你還是割吧,別浪費錢?!标憰r迦站了起來,“你看看怎么決定?!?/br> 祈涼朝他翻個白眼,“你什么時候這么摳了?又不是不退?!?/br> 陸時迦有點煩躁,“你要是割了,這個暑假還能出門么?不是說了要去游泳?” 祈涼忽地豁然開朗,站了起來,“對啊,割了得天天光著在家休養,算了,不割了!”他臉上有了光,連蹦帶跳地去了另一邊,打算要回預約費。 下午三四點的地鐵,車廂搖晃,人不多,顯得有些空曠。 陸時迦一言未發,對著手機發呆。 自從那次中暑后,祈涼就沒見他多高興過。不開心的解決辦法之一是轉移話題,所以即便不知道癥結所在,祈涼每次約他吃飯或者干點什么,都得耍耍嘴皮子,講講冷笑話。 陸時迦配合地笑笑,然后繼續消沉,繼續掙扎。 人生道路由許多十字路口組成,有時候往左往右,殊途同歸;有時候卻再也不能回頭。陸時迦正站在十字路口,原本以為只是一件小事,但祈熱的一番話,讓他開始重視這個問題。 所以祈涼問他到底怎么了的時候,他說:“我對未來沒有任何規劃,也沒有特別想學想做的事情,所以一開始覺得選文選理都一樣,但其實,可能現在一個選擇,就改變了我以后的整個走向?!?/br> 祈涼跟著嚴肅起來,想了想說:“說得有道理,可是每個人情況都不一樣,我就覺得你學文學理都行。我的私心是希望我們學一樣的,可是你要是堅持學文,我也沒理由攔著。不過你也不用想得那么嚴肅,祈熱說到了大學還有機會轉專業。那時候要再想學點什么都不算遲,何況你又不笨,還能學不會?” 陸時迦對祈涼的調侃絲毫沒放心上,臉上仍有些迷茫,“不是每個人都有改變的資本,資本包括很多——資金、能力、智力,還有運氣?!标憰r迦說得平緩,看向祈涼,“這也是她說的?!?/br> 祈涼皺眉,“她到底跟你說了什么,讓你這么糾結?雖然還有改的機會,但是交上去的表上你已經填了理科。你自己想好了,就不用受她的影響?!?/br> “我沒想好,”他這些天在電腦前看了很多資料,研究專業和學校,想從中找到自己的興趣所在,但發現自己沒有特別感興趣,也沒有特別反感的,“所以我很羨慕你,目標明確,我就沒有方向?!?/br> 祈涼有點意外,“也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的目標比較單一,時樾哥學軟件不是很賺錢么?我的目標就是賺錢,而且玩電腦聽著很酷,我自己又不討厭,所以現在暫時決定考計算機,也許哪天目標變了也說不定,至少現在不后悔就成?!?/br> 陸時迦抓取住其中一句,“你也不缺錢,為什么想賺錢?” “跟你一樣啊,你不是也在攢錢嗎?班堇學這個專業很不確定的,以后工作了說不定還得自己掏錢。我不賺錢,怎么吃飯?以后爸媽都老了,我還想給他們換大房子,還有……”他又尷尬了,“還有祈熱啊,雖然她有錢,但是我有錢了,也想給她買東西,”頓了頓補充,“她那么喜歡吃……” 說完這么一大段,祈涼覺得渾身不自在,趕緊總結,“很多東西想不清楚的,找個自己能接受的就成,你要是找不到自己喜歡的東西,學什么都一樣,就看看學什么可以讓喜歡的人開心?!?/br> 見陸時迦還是繃著一張臉,祈涼腦袋瓜子轉了轉,“你跟家里說說唄,問問時樾哥,他跟祈熱的想法可能不一樣,說不定能給出適合你的建議。我之前選的時候就跟家里說了,雖然他們分析了一通對我的選擇沒有什么影響,但讓我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你別一個人瞎想,也不用急,離開學還早呢?!?/br> 怕他越想越亂,祈涼轉移了話題,“明天就去游泳吧,把他們都喊上,班堇家就有游泳池?!?/br> 陸時迦沒聽進去,“你選的時候,有跟你姐說么?” 祈涼撓撓頭,他確實說了。不過僅僅給她發了條短信,內容簡單粗暴,“我選理科,以后想學計算機?!?/br> 祈熱一個字都沒回,像是任由他選擇一樣。 “那天飯桌上提起的時候她說了幾句,但也沒多說。在家里我們都比較避諱在她面前說這個話題?!?/br> 陸時迦覺得奇怪,“為什么?” 祈涼猶豫了下,表情難得正經,看著陸時迦聲音低沉地說:“你和我,和季桃,班堇或者我們班上任何一個人,對于未來都還有選擇的余地。上哪所大學,學哪個專業,好的壞的,我們都有機會經歷一遍?!逼頉鍪植逶诳诖?,攪著里面的鑰匙串,頓了下,即便不愿提起,還是說了出來:“但有一個人卻永遠沒有機會了?!?/br> 陸時迦腦袋怔了怔,突然就明白那天祈熱為什么那么生氣。 那晚空調呼哧呼哧送著涼風,陸時迦躺在祈熱的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祈熱本來在房間內辦公,怕鍵盤聲吵到他,搬去了客廳。隔了半個多小時,她進屋去探陸時迦的額頭,看沒那么燙,稍稍放了心。 起身要走,身后陸時迦拉住了她,“祈老師?!?/br> 祈熱以為他又難受了,探身過去,聲音很輕,“還是很不舒服?” 陸時迦愈發心虛,“沒有,沒有不舒服?!?/br> 見祈熱眉頭舒展,他摸了摸口袋,里面一張折成方形的紙,是文理分科選擇表。他坐了起來,兩人的身高差距立刻顯露,陸時迦低頭看著祈熱,“我們要文理分科了?!?/br> 祈熱點了點頭,“嗯,祈涼說了,他已經決定選理科,以后學計算機,你呢?想好了么?” “他說他要學計算機?”陸時迦還沒聽祈涼說過。 “嗯,”祈熱笑了聲,“說是要努力賺錢?!?/br> 陸時迦立即說:“那我也學計算機?!?/br> 祈熱笑意一收,整張臉一板,“他學什么你就學什么?你以前看那么多書,就沒有感興趣的?” 陸時迦想了想,老實說:“我不知道,”又說:“我考梅外好了,跟你一個學校。反正也不知道學什么,到時候隨便選好了?!?/br> 祈熱一張臉愈發冷了,語氣也嚴重起來,陸時迦不由緊了后背。 “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得對自己的人生負責。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所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有可能影響你的一生?而你覺得可以隨便選擇的事情,在很多人看來都憧憬無比,他朝著那個方向努力,可是再也……” 祈熱努力壓著情緒,眼眶卻已經紅了。話未說完就已經后悔,陸時迦臉上的茫然無措,讓她很快清醒過來。 她又有什么資格可以心安理得地將自己的想法強加在他身上? 她平復了情緒,再開口時十分平靜,“你自己好好想,我不希望你隨便對待自己的未來。人生岔口前每一次的選擇,這輩子都有且僅有一次。即便有可能再重來,也不是原來的樣子了?!?/br> “沒有人會為你負全責,只有你自己?!?/br> 這一次談話之后,陸時迦很久沒找祈熱,一是因為這次談話的內容讓他陷入長久的思考,二是即將期末,他得好好復習。此外最重要的一點,祈熱忙完期末之后就去了梅大進行封閉式培訓,手機也一定程度上被禁止使用。 培訓時間不算長,但短短兩個禮拜也把祈熱累得夠嗆。 結束培訓后徐云柯開車送她,目睹她這兩周專注的樣子有些慨嘆,既是自嘆自己不及她上進,又從她刻意的模樣里看出點逃避的意味。 徐云柯不用猜也知道,祈熱的那根弦仍繃著,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斷。 車子停在院門外,祈熱道了聲再見便伸手開門。一拉開不了,扭頭看見徐云柯有話聊的表情,便明白他沒有放她下車的意思。